“我从不记女人的喜好。”
章郁云再正经冷酷的神情不过,“她们也很明白我的德性,要么我干脆问她们要什么,要么她们干脆问我要什么。”
“圆圆,你是头一份。我上赶着讨你的欢心。”
“也因为你年纪小,我待别人三分好,就想着该待你三十分才对。”
因为什么呢,“因为你的明日还未真正开始,就被我自私地拽在手心里了。我很清楚,相比你需要我而言,是我私心重地更需要你。”
“章先生,这里是不是有什么camera逼着你必须讲一些违心且造作的话,来保全你万人迷的矜贵形象?”梁京纯属受不了他这样,不腻歪的话他还不讲。偏偏总有这个本事,把这些酸溜溜的话说得一本正经、信手拈来,“是的话,你就眨眨眼呢!”
“眨你个头!”他伸手过来,真真有力的那种,狠推了把她的额头,再一秒破功地暴躁,“不是,你当真不喜欢这个牌子?”
或者说,章郁云认为,她该是喜欢的。
有迹可循呀。世故的章先生认为他的留心皆学问该是无懈可击的。
才搬进去崇德巷的某个早晨,章郁云捡到了梁京信手丢在洗手台面上的一对耳夹,该是她摘下来忘记收纳进盒子里去了,是香家的。
梁京闻言这出后,赧颜,“是假的。”是小乔开网店的朋友送的。
“我知道。”某人傲慢拆穿她。
她也就顺着学他的不近人情。两手背在身后,少女姿态但刻薄口吻:“嗯,章先生女友前赴后继的,自然对女人的东西了如指掌。”
被揶揄的人不动声色地弹弹她额头,今晚他和她额头过不去了,“掂在手里就知道呀,称头不足。”
“我有真的。是二十岁的时候,斯嘉送给我的。不过丢了。斯嘉是香粉,她好多佩戴都是香家的。
“那你为什么没有?”
梁京不无尴尬地静默下去。温驯地试图跳过这个话题。
某人也明白了,不去为难她,为难这些年矮人檐下的蹇促:“没所谓。以后我给你买!”
姑娘不置可否,对于章郁云殷勤奉送到眼前的琳琅饰品倒也受用,但不过分欢喜。
“奶奶从前说过,体面的人从来是里子比面子多一点。好的缎子都是翻面没差的,你们男士的西服也是,越好的,里子越称头。”梁京说着,正色应对章郁云所谓的买,“嗯,章先生给我买东西,我自然是开心的。收礼物没人不开心,但那终归是礼物。礼物天天由人送,会连累人的,不累到那人的经济,也会累到那人的心。”
所以,梁京很认同Elaine的话,矜贵体面的人,要做到里子相当衬面子。
“上学的时候,我看过一个剧。剧中的女主角有句话,我记到现在。前男友要谢她一回人情,替女主角付一个包的钱。女主骄傲如斯地说:我要用我自己的钱,买我自己的包包,装我自己的故事。”随后,女主自行去付账了。
梁京想成为这样的人。她说着,从黑丝绒托盘里挑中一个黑色金边带着香家logo的耳夹,摊在手心里,表示她选好饰品了,
“章先生,你信嘛?如果我没有遇到你,我也会好好活着的。
但是遇到你,只会比那样的预见多点……颜色?”她一时拿不准贴切的词。
“什么颜色?”某人轻佻问。
姑娘不理会他:“黑白到彩色。”
章郁云冷哼一声,问,“今天什么日子,有人嘴这么甜!”他隐约觉得哪里不对,
“分明是绿色!”
对面的人自行戴好一对耳夹,左右亮相着半张脸,要他帮忙检查可妥,再劝退他的闲情,“可惜这里面没有绿色的,不然我一定戴。”
章先生被K.O.了。
慈善会下半场到时刻了,秦晋上来催章郁云的时候,顺便跟后者更新了与会嘉宾的情况。章秦二人耳语完,章郁云重回梁京身边时,问她,也提醒她,“徐先生今晚原本没女伴的,……他太太临时过来了,你OK嘛?”
梁京犹记得一周前,秦晋说起章爷爷这个慈善会,徐起屾所在银行也有捐赠,徐赴会也在情理之中。她既然答应了来,就不会捉襟见肘地再逃什么。
昨日回去探望Elaine,歇在家里,祖孙俩入睡前,照常说了些体己话。Elaine劝圆圆,不见也别一味声张。尤其你父亲那头又知道了,这要是闹起来,别人损失、收益都随他们去。只一条,
你身份捅开了,对你不好,对郁云更没得意之处。
日子安生地过,是最求之不得了。
你母亲那里也难做人,她不来我这里低一次头罢,没得由我看轻了,凉薄;来了也进退两难。圆圆,她如今的家庭才是正经的为人妻为人母。
你看不上她如今赎罪的情意,情有可原。但你要是听神过来她如今的处境,一边温馨稳固的丈夫儿子,一边从前卖女儿的罪过。就该明白,有些人,你不去惩罚他,由他熬着,已然是最大的刑罚了。
Elaine说,无论如何,圆圆生母终究还是比她父亲讲些良心的。
做人还谈留一线。遑论亲缘。
旁人说这番话,梁京或许还会顶真些,不受用。但奶奶苦口婆心地劝了许久,她人还未将养地过来,梁京到底体恤些,只得乖乖地应下受教。
这其中不能不承认,还有些软肋。因为奶奶提及了,也许圆圆和生母的事闹发开,会影响章郁云的名誉。
*
坐在会场第一排,章郁云的右手边。梁京其实心里直敲边鼓。她很踟蹰,一方面不想让章郁云觉得自己孩子气,连起码的社交都不能陪他应付;一方面,见或不见,不过是她口头逞的孤勇,那个人真来到她面前,嘘寒问暖些什么,她没准毫无应对的能力。
“轻松点。她再不济,不会跑过来强行认子的。”
章郁云和奶奶一个看观。负疚之人不外是求个心安罢了,她要的是饶恕。所以,梁京才是这场赌局的庄家。
“矜贵点,梁小姐。多少男士盯着你呢。”
“盯着我干嘛?”反而,梁京被章郁云说得更不自在了。
她推推眼镜,一身黑色通勤装。肤白貌美,端正秀气,手里拿着块平板,里面是今晚竞拍的所有拍品的细节资料。
必须承认,老太太把这姑娘规训地很沉静。章郁云同秦晋说过,她哭哭啼啼在表面,里子里很固执,固然地一套世界观。
你轻易闯不进去,她也轻易不会出来。
秦晋坐在梁京右手边了,他先前的座位让给她,由她挨着章郁云。
眼下,她变相也挨着秦晋。后者犹记得,不久前,乐小姐冒犯到章董面前,秦晋观棋不语般地冷嘲过,老章要贤要慧,小章要骨要皮。
眼下,没准,她是章家的两全。
“你会日语是吧?”秦晋看穿了梁京的慌张,冷不丁地来分她的神。
“啊,”翻阅平板的手停下来,人转脸过来看秦,她耳朵上戴着章郁云为难了方秘书许久而来的战利品,“会一点。”
“私活想不想接?”秦晋说他朋友在做代工,日方的沟通缺个懂行的翻译,他问梁京愿不愿意帮这个忙,顺带捞点外快。
梁京下意识看章郁云,秦晋喊她回头,“你看他干什么,你自己的生计呀!”
“不是,我是在想一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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