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如你,”沈醉痴道,“光是长相,谁比得过秦大人天姿?男人都好色,看见姿容上佳的女人便想凑上去,秦大人是上上佳,是不是有妇之夫又有何妨?我这样的人……还在乎什么忠贞名节?”

秦岫余光投去一瞥,似笑非笑:“露水夫妻这种活儿,在下可玩不起,王夫若是真的寂寞难耐,还是另寻他欢吧。”

沈醉装作听不见,身子微微前倾,看着她浓密纤长的眼睫微微一颤,默不作声地将手指搭上她的腕子,他这个举措没有丝毫征兆,竟让秦岫躲闪不及,脉门就这么被他握在了手里。

秦岫干脆眯着眼,装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镇定自若地由着他在自己腕子上探来探去,另一只手却不动声色地扶上了腰间的剑柄。

“你的脉象……很不好,”沈醉沉吟,继而发笑,“如果我真要做什么,你绝对躲不过。”

“玷污王夫这条罪,就够让你下半辈子都翻不了身。”

秦岫岿然不动地看了他一眼,唰地从腰间抽出长剑,不慌不忙地放在了桌上。

“我的确没有力气和你争执,但自杀的力气还是有的,”她看不出半点开玩笑的意思,从容不迫地侃侃道,“我来之前,已经有不少人看见了我是被魏王亲自邀入王府,若我今天死在你的房里……”

她在沈醉一瞬间变色的神情里依旧笑地温柔款款,主动凑近:“怎么样,王夫,做事情前,后果都想清楚了么?”

沈醉沉默,缓缓将手收了回来,将要直起身离开的时候,一直对他的引诱没什么反应的秦岫却猛然出手,掐住了他的下巴,让他动弹不得。

沈醉微愕。

秦岫迎上他的目光,慢条斯理地从怀里拿出绢帕来,抬起沈醉的下巴,一点一点轻柔细致地把他脸上的那些胭脂擦去,她做着这样亲密无间的举动,语气犹似与情人耳鬓厮磨时的轻声细言:“不妨告诉你,这身臭皮囊,我早就不在乎了,我不怕死,我的家人都没了,如今不过是无牵无挂的孤魂野鬼一个,没有任何软肋可以供你下手。”

“前朝沈家余孽,我有千万个法子可以证明你的身份,陛下绝对容不下你,而魏王受你牵连,私藏余孽,居心叵测,很快就要万劫不复了。”

“你觉得我们家族冷情冷肺没有心,我不辩驳,因为事实就是如此——我生在这个家,它很冷,哪里都冷,有时候冷到连我自己都恨都怕,别说你这个外人。”

她的袖子拂过沈醉的脸,满是清清溶溶的冷香味道。

“所以,安分些,”她拍了拍男人褪去脂华后俊秀地近乎单薄的素白面容,在他仰望的,茫然的目光里暧昧不明地低笑,“勾引我,你还不够格。这些日子,别和魏王给我闹出什么事来,说不定我就会告诉你,你心心念念的……覃步胭的尸身,在什么地方。”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尚有执念留存,因此有所顾忌,就算做什么也不敢大开大合,他不想死,而秦岫不怕死。

这点子手段,哪里够看呢?

沈醉手上没有一个是她的把柄,要撂倒她,光是找到突破口,就够费心费力焦头烂额了。

他自己也清楚,若一击不成,日后必后患无穷。

要不然也想不到这么龌龊的法子。

秦岫将那方帕子握在手里,在手心攥成一团,却不肯再原封不动地放回怀里。该说的都说了,剩下的就靠他自己斟酌了。

她收剑入鞘,起身道一声告辞,全程竟是清心寡欲的冷淡,刚踏出来,里面随后传来东西被狠狠摔砸在地上时发出的刺耳声。

一旁谢暲早就等地不耐烦了,见她神色自若地走出来,反而里面的人却像是气急败坏的样子,眼神不善地瞪了这眼中钉一眼,立时就要进去看沈醉。

秦岫:“奉劝一句,他现在应该不想让别人看见自己的样子,王爷还是等会再进去。”

谢暲一顿,眼里顿时就警惕起来:“你们说了什么?”

“您自己去问他吧,”秦岫拂了拂自己的衣袖,偏头对谢暲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来,似讽非讽地感慨道,“殿下的心胸……当真让我刮目相看,若无其他事,微臣便告退了。”

秦岫是世家女,自己再怎么作风不良,却不愿意用最恶毒的揣测去诋毁一个已经成婚的男人,可沈醉……

就算对现任的妻子没有感情,总不能一边念着旧情人一边当着妻主的面和别的女人发生首尾?

这水性杨花的做派,是想玉石俱焚的同时再恶心她一把?

秦岫素来不让人省心,后来做了少主更不让人放心,又整日厮混在外,虽然和秦贤再三保证过不会轻易碰外头的男子,可秦贤为防有人给她下药钻空子,专程想了一个有些阴损的法子来锻炼她的心性——把秦岫关在一间禁室里,点上香状的春/药,又放进去一个美貌的少年来。

十五六岁的秦岫死死咬着自己的胳膊,牙齿都嵌了进去,几乎生生咬下一块皮肉,满嘴都叼着血,硬是在药效发作的颤栗中吊着一线清明,那少年提前服过解药的,又得了秦贤的话,见势不妙,慌慌张张地想上去,却被她布满红丝凶狼一样的眼神吓地心中瑟缩,而后他怔在原地,竟再也迈不出脚,眼睁睁地看见自家少主为了不露出更难堪的样子来,竟然一转头,直接发狠用脑袋往墙上一撞,生生把自己给撞晕了过去。

后来许多春/药在她跟前差不多都形同虚设——当然,常人不可能真的不为所动,她也不是大罗神仙,只是能够做到较长时间地控制住自己罢了,也能做到面上波澜不惊。可沈醉所用明显不是一般的春/药……也有可能是因为她体能下降,大不如前的缘故。

就差一点……

他靠过来的时候,男人的吐息透过脂粉的香气,纯粹又炽热地落在她脸上,说不出的让人心乱意动,就像许多年前那个在她面前瑟瑟发抖如诱人羔羊的美貌少年,让秦岫的神思被侵占了一瞬间后猛的恍惚起来。

就差那么一点,她就要永远碎在那个屋子里拼不起来了。

女人没有忠贞一说,可那种出于强行被挑起的欲望而欢合的感觉让她觉得肮脏无比,再没有什么能比那种感觉更下三滥了。

沈醉果然是疯了。

对着自己多年宿敌,如今还得算上一条杀妻杀弟之仇的仇人,也能下得去嘴?!

他下得去,秦大人虽素来脸皮厚如城墙,心理素质可万万没这么彪悍。

薄着呢。

方才那种情况,自杀便是自保。

待又回了暗邸,鼻息和肺腑都通畅之后,她这才缓缓松开了手指,看着手里那方沾染了男儿香的帕子,安静悠然的眼里有什么东西在悄无声息地变化,森罗万千到最后又都尽数化作虚无,只在心里盘算着将这东西烧了,烧的干干净净不留痕迹才好,免得给有心人瞧见,拿在手里大做文章。

“差人去找二皇子,就说,”秦岫勾了勾唇角,曼声,“我想见他,立刻就想。”

这被女皇指名道姓点给自己的皇子殿下……实在是叫人心惊,可京中贵女,怎么女皇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就挑中自己这么个登徒子了呢。

她就这么笃定 ,不怕皇子殿下觉得唐突吗?

她这么想了,自然也这么问了,为何偏偏是自己。女皇盯着她的脸看了许久,方才笑出了声:“秦大人这副得天独厚的好皮相,若是不加以重用,岂非可惜。”

秦岫微惊,诧异的同时也明白了她的用意。

她对谢倓尽心尽力,却不留余力地算计另一个儿子,果然姜还是老的辣么……

她自负,从不屑于将自己的容貌也看做实力的一部分,觉得只有男人才需要看重这个,而今却不得不承认,皮相原来也可以当做虚与委蛇的捷径与利器。

走之前秦岫便与魏婉秋等人交代过,盯好陈家与魏王府,另外,梁王的行踪更是要加以重视。

这东西一天到晚就知道揣着一颗明白脑子做着醉酒后的糊涂事,自从回了京,虽女皇早就习惯了梁王任性妄为的姿态,却也唯恐她多年逍遥在外,造诣加深,本事长进,不得不差人提防着,片刻不离身地看着她。

当天晚上,玄衣卫总司秦岫离京,奉命前往长乐郡,离开之前没有惊动任何人,却带走了二皇子谢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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