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奕峣面露难色,一把拉住了他亲爱的母亲,露出了一个令人起鸡皮疙瘩的笑容,说出口的话有一种说不出的阴阳怪调::“妈妈,你干嘛这么破费呢?”

盛夫人强忍住鄙夷,把盛奕峣的猪蹄从他的小臂上拿开,笑得真情实感:“请自己儿子和干儿子吃烦怎么就叫破费呢?”

“……”盛奕峣没话说了,干脆就坦白,“妈,这个吃完估计咱俩就赶不上晚自习了……”盛奕峣一把揽过付栎烊的肩膀,对着盛夫人僵硬地笑着。

付栎烊还没反应过来自己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干妈,就被盛奕峣一个揽肩,差点一个踉跄,付栎烊不怎么适应地想要挣开盛奕峣的手臂,却被后者更加用力的控制住了。挣脱也挣脱不开,那干脆就跟着陪笑呗。可他好几次尝试笑一下,最后都没办法把那个表情做出来。

盛夫人看着付栎烊一副哭笑不得地表情,也跟着牵强地笑着,边笑还边说:“小付你要是觉得不想叫我干妈啊,阿姨也不勉强你,你随便如何都可以的,是阿姨唐突了。”

付栎烊觉得尴尬,想开口解释:“不是的阿姨……”却觉得也没什么能反驳地只好点点头:“谢谢阿姨。”

盛夫人重新看向盛奕峣,正色道:“刚刚跟你们夏老师请过假了,今晚就不用去上自习了。”

“对了小付你住校还是走读啊?”盛夫人重新换上温柔的笑脸,柔声问付栎烊。付栎烊当然不能让盛奕峣的妈妈对自己留下什么坏的印象,立马回答着:“我走读的。”

“那好,等会儿我送你回家。”

“谢谢阿姨。”付栎烊越发谨慎,言行举止见都收敛了不少,字字句句都仔仔细细斟酌过一遍才说出口。

三个人坐下来,谁也不说话,就面对着面发呆,盛奕峣看着付栎烊有些拘泥,便想着开个话题来缓解尴尬。他刚刚端起茶杯准备润润喉,就听见盛夫人率先一步开口:“那个,小付,你当初搬家之后去哪儿生活了呀?我听你说话实在是不太像当地的孩子。”

盛奕峣一下子心就提到嗓子眼,半晌不敢说话,偷偷瞅付栎烊的表情。他妈妈也真敢问,一来就揭人家伤口,盛奕峣换了只手握茶杯,打算这就帮着解围。一口茶还没下肚,付栎烊就接了话:“我后来去外省了,您没听错。”

盛奕峣瞬间蒙圈,不是,这么私密又尴尬的话题,你怎么就这么轻松地告诉我妈了呢?

付栎烊是还在为刚才的事,生怕自己给盛夫人的初印象毁于一旦。

“这样啊……盛夫人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你后来是和爸爸还是妈妈一起生活的啊?”

天哪这也太敢问了吧,盛奕峣在三言两语间竟然得到了如此大的一个信息,还没从震惊中换过神就感叹他妈妈的“直爽”,他偷偷瞥着付栎烊。付栎烊手里把玩着茶杯,陶瓷茶杯上有着没有规律的水纹波,付栎烊的大拇指在贴着杯壁,反复刮着那水纹波,他面上没有什么表情,但迟迟不说话。盛奕峣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抚着他,想着就此打断这尴尬的话题,结果还是被付栎烊抢先一步说了话:“我和父亲一起居住……母亲她,在北方有了新的家庭。”

盛夫人终于也意识到自己的话有多么唐突,缓和似的笑了笑,提起茶壶给付栎烊倒了一杯茶。歉意地一笑,随即把话题转在了盛奕峣的身上。

“儿子,今天夏老师有没有给你说那个大学竞赛的事?”

“嗯,说了。他还说你同意了。”

“我哪儿里同意了?”盛夫人反驳道,“我是给他说,看你的意见。怎么,你不会答应了?”

盛奕峣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地点点头,语气里还有点莫名其妙的疲惫:“他把你搬出来,说你同意,还说是真个年级组都觉得的我适合。”

“这怎么行!”盛夫人精心画过的眉毛一竖,不满地说,“我不同意!这大学生竞赛多累啊!我儿子别把自己给累坏了!我不同意!你明天就去找你们夏老师说!不行!”

“但是这儿不都已经答应人家了吗?”盛奕峣逗她玩儿,委屈巴巴地说。

盛夫人这下急了眼,眼神没有目的地四处看看,最后展现出一个自信的笑容,说:“你就给他说你对雾霾过敏!我就不信你们老师还让你去首都。”

盛奕峣“噗嗤”笑出了声,很没形象地哈哈乐着。

付栎烊看的出神,他想起来自己的母亲。

“妈妈”对于付栎烊来说有些陌生,这是他出生之后第一个会说的词语,也是他这么多年来最不常说的一个词语。对付栎烊而言,关于妈妈的记忆至今还停留在五岁那年一件记不清花纹的碎花裙和一个模糊的背影。

他没有和妈妈有过如此生动又称得上日常的交流,大多数时候,他的妈妈都是在冰冷的电话对面,用不急不慢的语速问他“钱够吗?”“学习如何?”“衣服够穿吗?”,或者只是在醉酒后给他打来一个电话,痛苦或者诉苦,告诉付栎烊他那两个双胞胎弟弟让他的母亲有多么劳累。他妈妈甚至没有没有问过一个“宝贝你过得好不好?”“有没有想妈妈?”“你开心吗?”,更别说像盛奕峣的妈妈这样,大义凛然又温柔至极地笑着说:“不要那么努力,不要把我儿子给累坏了。”

仿佛在他妈妈眼里,儿子是一段失败的感情的附属品,是自己倒霉才摊上的拖油瓶,是感情无处宣泄时才想起来的可有可无的出气筒。

付栎烊别过头,不去看盛奕峣母子的互动,他看向渐渐落下的太阳,余晖落下亲吻着高楼上冰冷的玻璃,少数才能得到来自绿叶深情的回报。金黄色的燃料打翻,泼墨般吞噬着天边的一角,城市有些灰暗,早早打开夜间灯的街道也不如夜间那般耀眼。

付栎烊看着玻璃里有着重影的自己,一张消瘦的脸,一副谈不上招人喜欢的表情,自己看着都觉得恶心。

付栎烊尝试着笑笑,他努力提起嘴角,面部肌肉却纹丝不动。他努力回忆起快乐的感觉,回想自己曾经觉得高兴的瞬间,一无所获。

付栎烊放弃了尝试,他静静地看着对面的自己。

付栎烊你真差劲,他想,你看你,连笑一下都不会,你连哄人开心都不会,别人凭什么喜欢你,凭什么对你好?

付栎烊你真差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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