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放?还有挨板子的?”张绿衣反问道。
“是啊,最冤枉的应该是耿小姐了,人都不在京师,也没见过建文帝,本来江都公主力保,父皇都要从轻发落了,不知道那个何先生同这位耿小姐有什么仇,非说按律法,应与兄嫂同罪,硬逼着父皇罚了这耿小姐五十大板。”朱高炽摇着头说道。
“你都没有求情吗?”此刻的张绿衣已经处在崩溃的边缘了,这句话的语气和声调,立时把朱高炽吓到了。
朱高炽缓缓放下手中还未喝完的茶说:“你不是不让我过问吗?”
他的话音未落,只见守门的侍卫进来说道:“回殿下、娘娘,门外有一个自称是何先生家家丁的人说,耿家小姐已经被打了三十大板,怕是要撑不住了。”
张绿衣闻言,转身就冲出了门。朱高炽和一屋子的婢女、侍卫都傻眼了,好一会儿才追出去。
如此慌张的张绿衣,朱高炽第一次见。
“娘娘,您不能进,里面正在行邢。”刑部的侍卫见来人是新晋太子妃,是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
此时刚刚被贬的江都郡主,刑部尚书,并一些观邢的小官同汉王和何景明都在,张绿衣看都没有看这些人一眼,径直把行邢的狱卒拉开,将耿飞絮从凳子上抱到了自己怀里,一旁所有的人,包括紧跟在张绿衣身后进来的朱高炽都傻了眼。
“绿衣。”此刻耿飞絮的身体已经血肉模糊了,语气软的可怕。
“我该早点来的,我不该不管你的,你进京的时候,我就该把你接到我身边的。”张绿衣此刻的早已泪流满面,这个世界上,她在乎的人只剩耿飞絮一个了。
“你不该来的,这样。。这样很好,杨柳她不是故意的,你不要怪她。”耿飞絮虚弱无力的说道,整个人都轻飘飘的,仿佛一阵风就能把她吹散。
“我不会怪她的,你怎么样?你撑住,我认识很好、很好的大夫,我带你去看,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此刻的张绿衣整个人慌的不行,眼睛里全是恐惧,她想把耿飞絮抱起来,却又害怕碰到她的伤口,一直手臂在耿飞絮身上晃来晃去,不知道该怎么办。
耿飞絮缓缓抬起自己的手,把张绿衣晃动的手臂握住,放在了自己怀里,轻声说:“我以为,我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临死之前能在见到你,我很开心。”
“不会的,你不会死的,我不会让你死的。”张绿衣含着泪说。
“绿衣,我知道,你很难,非常难,我帮不上忙,总给你添乱,对不起。”耿飞絮的气息越来越弱,张绿衣摇着头说:“不,不,飞絮,你不要死,你不要离开我,求你了,求你了。”
如此慌张、凌乱、口不择言的张绿衣,让朱高炽、何景明以及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到了,一个面对数十万大军都不曾流下一滴眼泪的人,如今害怕、慌张的像一个小孩子,这巨大的变化,让所有都很是不解。
“来世,我们都不要生在官宦人家,我们还做朋友,好吗?”耿飞絮虚弱的想要握紧张绿衣的手,却一丝力气都没有,缓缓的闭上眼睛,没了气息。
感受着握住自己的手慢慢的滑落,张绿衣的眼泪跟着一起流了下来,没有呻吟,周遭都很安静,没人知道张绿衣同耿飞絮的关系,但所有人都能感受到张绿衣的悲伤,那种巨大的、铺天盖地的向他们袭来的悲伤。
张绿衣很是艰难的把耿飞絮抱了起来,还没站好就踉跄了一步,朱高炽同何景明都下意识的想要去扶,却又都收回了手。
一步、两步,张绿衣倒了下去。
十年前,洪武二十六年。
明太祖朱元璋建在,朱棣还是燕王,那一年的张绿衣十二岁,在及笄礼上,短暂的同何景明说过一句话,不过那时她全然不认识眼前的这个人。
何景明那一年,已经从太白山人处出徒三年,表面上是一个游历江湖的闲散人,实则在为明太祖朱元璋做事。
及笄礼上,张绿衣的蠢笨让何景明过目难忘,及笄礼的衣服被她穿的七扭八位不说,连一个普通的木钗都戴不对,以至于,在三年后,太祖要给燕王世子选世子妃的时候,何景明一下子就想到了张绿衣。但此刻的张绿衣就是一个爹不疼、娘不爱的蠢笨少女。
张绿衣的父亲张麟是个很小的副指挥,母亲去世的很早,继母对她完全不上心,祖母到很是疼她,但祖母大多数时候住在叔叔家,很少能照顾到她。
张绿衣就是这样无拘无束的长大的,她的衣服很少,首饰更是一件都没有,及笄礼时排在眼前的那根细木头是什么,她都不知道。
很小的时候,祖母教她识字、读书,但祖母一走,就没人管她了,后来是因为祖母会时时派人来查问她的功课,爹爹才不得已每日教她读书的。但其他关于大家闺秀的礼仪、手艺,她一样都没碰过。
行及笄礼之前,继母扔给她一堆针线,让她自己秀个荷包,那个时候她都不知道荷包是什么,问了一圈府里的人,大家不告诉她不说,还用一种极其奇怪的眼神看着她,后来是继母实在看不下去了,给了她一个荷包,让她照着样子秀,她哪里会秀,乱七八糟的逢了一个,把自己的手扎的都是针眼不说,在及笄礼那天,还让前来观礼的人好生笑话了一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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