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车子停在白塔公园附近,漫无目的来到嘉陵江边,任凭江风吹乱自己的头发。双手趴在江边防护堤的石栏杆上,把头搁在手臂上,紧闭双眼冥思苦想。他努力回忆自己年轻时的每个细节,尽管时间久远,有的早已模糊,但有些重要节点却依然历历在目。

对于斯戴芬尼在信中提及的女儿芬尼.百,虽然从未见过面,但从她的描述中,他似乎看到一张乖巧的混血宝宝面庞,若隐若现,一会儿喜笑颜开,一会儿痛哭流涕,一会儿活蹦乱跳,一会儿病入膏肓……

太痛苦了,明明知道徒劳无功,但他仍然使劲地磕碰自己的脑袋,仿佛这样才能够让自己清醒。

老天啊,你就惩罚我一个人吧,不要波及无辜的孩子!孤立无援之际,他只能在心里默默地祈祷。

“嗡--嗡--嗡--”手机突然发出沉闷的震动声。

百林也没有心思看对方是谁,便有气无力地拉听:“喂,你好!”

“喂你个大头鬼呀,怎么?连我的电话号码也没留啊。”原来是高中同学任洪铸,他跟百林是铁哥们儿。

“哦,洪铸啊,刚才没有注意看手机,别的号码可以不存,但你的必须留好。”见是老同学,百林马上站直身子。

“这还差不多,算你还有良心。在哪儿呢,怎么感觉你心情不太好啊,出什么事儿了?”多年的挚友,彼此的一言一行都相当了解。

“在川北啊,还能去哪儿,哪像你呆在省城当大领导,不体恤民情,不了解民意,不食人间烟火……”

“得得得,又拿‘三不’主义来教训本人,还是等会儿当面教育吧。这样,我可能还有半个小时就回到川北,你找个地点咱们聚一聚,好长时间没见着你,想陪你喝两口。”

“行啊,‘一觞虽独尽,杯尽壶自倾’、‘独饮杯难醉,使君归不归’,我正好‘独酌无相亲’呢,求之不得呀,快点来,我等你啊。”

对芬尼.百捐献骨髓的难度非同一般,尽管百林想尽一切办法,但一时半会儿也无能为力。既然如此,他也只好面对现实,耐心等待红十字会消息。

按照老朋友任洪铸的吩咐,百林就在老码头附近一家“渔香村”餐馆订了一个包间,点了几道蒜烧链鱼、麻辣鲤鱼、清蒸鳊鱼等特色家常菜,也是他最喜欢的口味。

“哇噢,怎么这么晚才到啊,你开车慢得像蜗牛,桌上的酒都等凉了。”一见到任洪铸,百林急忙上前拥抱。

“性急吃不了热豆腐,我今天就在川北不走了,专门陪你喝酒,急啥呀。”任洪铸拍拍百林的肩膀,随后又紧紧握住对方的手。

“让我瞧瞧!咦—怎么变得这么憔悴呀,好哥们,出什么情况啦,说说呗。”

无论是工作还是家庭生活,百林最近都很不如意,也许思想压力过大,他再也没有年轻时“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的意气风发,而是低调得近乎卑微。

“哎,‘说不后悔,一谎而已;说不留恋,一涩而已;说不遗憾,一悔而已;说不悲哀,一言难尽’”,也不知从何说起,百林只好借用别的语言欲盖弥彰。

“时时一言难尽,尽处已是对岸。”毕竟都是受过高等教育,任洪铸随口也用诗句回怼。

“行了,行了,今天又不是赛诗会,咱俩还是说点人话吧。”听见这句话,俩人不禁哈哈大笑。

“老同学,前两天在成都和米豆(高中同学昵称)一起喝茶,好像听说你家里出了点事情。这么长时间也没怎么跟你联系,到底出什么事啦?”虽然是铁哥们儿,但各自生活在不同的城市,除了偶尔在QQ上面闲聊一下,平常也没时间推心置腹地长谈,任洪铸并不了解百林的近况。

“哎,一团乱麻。”百林兀自呷了一口酒,叹气道。

“怎么说呢,父亲生病刚愈,孩子没了,夫妻感情降温,就这些。”虽然只有短短二三十个字,但却道尽了人间心酸。每每想到这些遭遇,百林的情绪都特别低落。

看着百林难受的样子,任洪铸也不便继续多问,拍拍百林的肩膀,轻轻碰了一下百林的酒杯:“人生哪有那么多如意!兄弟,不说这些,咱哥儿俩喝酒,来!”

作为性情中人,说者历历在目、泪眼婆娑,听者身临其境、感同身受。推杯换盏、觥筹交错之间,两个情同手足的兄弟便“沉醉不知归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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