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梆——梆——梆——”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今夜初三,天上的月牙只有条细细的勾,而且风大,吹来连片的云,遮得夜里伸手不见五指,分外凄凉。

如今是秋天了,叶儿都发黄了,可打更的走到一处巷子时突然闻见了一股茉莉花香。

他抬头再嗅了嗅,又闻不到了。

待打更的走了之后,角落里突然啪嗒了两声,几点火星冒出来,随后幽幽燃起了一盏油灯。

弄堂口没三步远的地方拜了个破木桌,白日里在公堂上砍人手掌的捕快一手支着脑袋,一手擎着油灯,在昏黄的灯火下咧嘴阴森森一笑。

“既然来了……那就一个都别走了!”

黑暗里传来一声诡笑,一瞬,嗤一声油灯就灭了。

叮叮当当一阵响,趴在屋檐上小马探头探脑,一边心里寻思着怎么跟说书先生说的不一样,黑灯瞎火的,哪里有什么刀光剑影啊!

赵头见他探头,恨铁不成钢的将他脑袋一把摁下,靠在耳边阴狠地骂道:“不要命了!”

刀剑声没响多久,跟响起时一样突兀的戛然而止,随后,油灯又点上了。

那位大人全身上下纹丝不乱,若非那把唐刀上一直往下淌血,恐怕还有人认为他坐在那里没动过!

他举起自己的刀,另一条胳膊夹住刀背一划拉,抹干净了上面的血,歪过头,满面无辜。

“我只要留一个活人下来,你帮我选选?”

三十来岁的女人靠在墙上,双手软软地耷下,若非两边掉着两柄柳叶刀,粗看看只是一个柳眉秀眼的漂亮妇人。

早已埋伏在周遭的捕快立马点起了火把,将街道映得亮堂堂的,也将倒了一地的五六个大男人照清楚。

此时这些人全都捂着嘴暗哑的啊啊嘶喊,双手上全是血,捕快上首一拿人就知道,手经全被挑断了,再看看那一张张血糊糊张大的嘴,里面就剩半条舌头!

“哎唷娘喂!”

普通的捕快哪里见过这一手,有人腿一软,差点当场摔个狗吃屎。

那妇人狞声一笑,很是不屑,眼里绽绽冒着冷光,一张嘴不饶人。

“小娃娃长得细皮嫩肉的,贼歹毒的心肠!”

“毒不过你怎么能抓你?”

收刀入鞘,他一脚踩住那妇人手上的伤口,脚底一使劲儿,只听得一阵裂骨之声。

妇人痛极,立刻仰着头做事要一口咬上,却叫他解下腰间的铁链,砰一声当面砸上。

那张水蜜桃儿般的脸瞬时变作了烂桃,呵呵喘气后从肿胀的嘴唇里吐出几颗碎牙。

京城捕快又一甩铁链将人双手反绑于身后,蹲下身,用刀鞘拍了拍她的脸。

“我素来最怜香惜玉,瞧我,留下你一张好面孔。做什么作死给我借口打断你的牙呢?”

这一下下去,别说牙断了,连舌头恐怕都伤了得养些时日——正好,能将她带回去审问剩余山匪下落。

“乔二娘,你肚里的孽种若想好好喘一口人世间的活气儿,你可得好好想清楚、想明白,到底怎么与爷我说话。”

眼见得京城来的捕快骑上一匹花马像说书先生里的侠客一样风撩着披风像背后长了一双翅膀翩然而去,沿途留下一阵茉莉花香。

小马望着他离去的背影,不禁有些发痴。

这位李捕快。“可,真威风啊——”

《六沁县志》:观昌二十五年秋十月,围捕秦川强盗余孽七人,其中一人为山寨匪首之妻,于观昌十一月秋后系数问斩;暗桩贾三视同罪,一并问斩。

****纪念应该是第六十一条出现的分隔线****

车轮轧过青石道,珠帘碰撞出清脆的响声,一辆华贵的马车从薄雾中而来,还不待街边的百姓看清楚模样,已是留下隽永清浅的熏香杳然而去。

芷兰居离官员居住的内城很近,这里接到宽敞平坦,路边少见的行人都是各家居所的仆人,因此很是清净。

年轻的宦官将木阶搭在马车旁,撩起车辆将主子将手稳稳搭在胳膊上,方引着固王世子缓缓下车。

此时天上的太阳刚刚开始发威驱赶缠绵不去的雾气,街上慢慢变作亮堂的模样,看出去街是街、房是房、梁柱是梁柱、人是人。

那个少年从马车中下来时脚下的雾气还未全消,因此玉般的人儿仿佛是庙里的莲台上走下的仙人——又长又卷的睫毛,红红的薄唇,双眼凝柔,一身杏黄的衣裳衬的人更娇嫩几分。

在前引路的宦官从袖中掏出一根紫竹枝点在地上,一边敲一边走,慢吞吞的,好叫搭在他肩上的人能听清脚下的动静。

这般漂亮的人物,一双本该秋水般俊秀的目光如今发灰的聚不起光点,不肖多说,定是固王的世子,当今皇上的长子。

先皇后何等惊才绝艳的传说至今还没消散,只可惜佳人往往薄命,皇上立后五年才得来个皇子本该千娇万宠的长大才是。结果皇后体弱,出生之时难产了三天三夜,连太后都惊动了亲自跑去白马寺求神拜佛,足可见对其重视。

唉,先皇后产下皇子后抱了抱便闭上双眼再没睁开,撒手人寰啦。

皇帝刚得嫡子,又失皇后,大喜大悲之下大病一场,将整个宫廷都炸了一个人仰马翻,结果待他养了月余身体大好之后让人将嫡子抱来准备写诏书立太子时才突然发觉皇子不对劲。

怒而斩了三个太医令也没变了医案,皇子天生目盲。

瞎眼的皇子哪怕是元嫡之子也不能继承大统,大臣们纷纷上奏国不可一日无后,要再行册立皇后都叫皇帝一一拒绝,但看着嫡皇子实在伤心,故由太后牵线搭桥,将之过继给固王。

固王膝下无嗣,眼瞅年介六十,不大可能再老树开花,本身又身为皇室宗令,地位于宗亲之中即高且贵,且他之封号为固,足可见先辈之荣宠,乃是世袭罔替的王位,如此安排对这位天生目盲的皇子可谓尽善尽美。

少年白的反光的脸上挂着柔柔的笑意,深吸了口气。

“霜气的味道,此时取花上的露水最能得其馥郁香气。”

“是,芷兰居的掌柜知道您要来,已经提前叫人备好了花露和花茶,想想就能嗅到百花香气缭绕。”

“那可万万不能配茉莉茶,茉莉清冽甘芳,但其味于花茶中实属霸道,全掩了花露的香气。”

闲谈间,那张白玉脸庞上带着幸福而满足的光,仿佛被天上的太阳眷顾,不见一丝阴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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