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承古沉默半晌,颓然道:"我不知道。等到确定煌焱教已然覆没,我再考虑吧。"

"你若不同我们一起走,是要直接回京么。"齐茂远问。

"嗯,我也没有别处可去了。或者就和你们一起走完这一程也无妨,来都来了,也无所谓再多走一段,只要你们不嫌我累赘……"

不觉中几人几马之间已拉开了距离,燕晴煦走在最后,前方齐茂远和嵇承古的对话渐渐听不真切了。后面的话无非就是些闲谈,她无意凑过去细听,便依旧慢悠悠走着,一边思索着这两天的所见所闻。

忽而有韩江容的声音飘进耳中,虽然断断续续的,但似乎有听见“亲人”这两个字。她看过去,见他正和嵇承古说着什么。

可别是又问起灭族的事了。她心下一紧,打马追上一个马身的距离,刚好听见嵇承古说:"我弟弟都已经死了,他们自然还活得好好的。只不过,我这次回来,他们都躲着不敢见我。"

嵇承古这段回答对应的问题,无疑是“你的亲人可都还活着”之类。果然,一旦让他知道了此事,他便会在意、会追根究底。

“也算意料之中,毕竟做过那种事,他们肯定没脸再来见你。”齐茂远道。

“可不是,这以后啊,亲人也都不是亲人了。”徐卓感叹:"煌焱教这招够毒,一朝中选,不但骨肉分离,还附赠个众叛亲离呢。"

闻言,嵇承古垂着头未再出声。韩江容瞪徐卓一眼,心想自家师兄说话怎么如此不合时宜,说风凉话好歹也挑个当事人不在场的时候,这话嵇承古听了得有多难过。

虽说韩江容也算是血眼的受害者之一,但是他认为自己还算幸运。由于出事的时候还年幼,那件事留给他的印象,仅剩下在漆黑的小庙里身边的小姐姐送给他一只好看的燕子、还有后来在路上和哑巴姐姐一起玩、师父回到客栈给了他们每人一个糖人的情景,如今回想起来,都是些算不上糟糕、甚至还有些愉快的记忆。

而嵇承古、燕晴煦就不同了,他们那时都已不是不记事又不懂事的年纪,他们不会不记得当年的事。

被最亲近的人抛弃出卖,那样的画面,韩江容只是在心里想想都觉得绝望,若是亲身经历过,恐怕要用上很多很多年,才能将这伤害逐渐淡忘。

更甚者,或许此生都无法重新学会放下戒备去相信他人。揣着这样沉重的过往,他们要怎样继续度过这漫长的人生。

回头瞄了瞄燕晴煦,她眉宇间好似有郁色。打从几个月前第一次见到如今的她,他就感到,她一定藏了许多心事。她有很多换作常人理应表达出来的话都禁于心胸,她把爱恨喜怒都压抑隐藏着,肯放在表面供人读取的,仅有几缕细微的涟漪。

他多想解开她的心结,多想她活得轻快一些,恣意一些。

韩江容放慢了速度,到她身边,小心翼翼唤道:“燕姐姐……”

燕晴煦见他有意朝自己靠过来,再联系他刚刚问嵇承古的话,她心想,他八成是想问他的亲人是否还活着。她不知道他的亲人如今是否依旧健在,却明白既然他已经知晓了灭族之事,就一定会将亲人的行踪追查到底,她不能再用“虽然找不到了,但他们一定在某处安稳地生活着”这种说辞糊弄过去了。

她不希望他因为那些曾对他不怀好意的同族们而责备自己,要如何回答,才能把此事对他的影响伤害降到最低?

她一边祈祷他不要问亲人的事,一边飞快地思考着应对办法。忐忑等他开口,却听他说道:“不会再有人那样对你了。”

“嗯?什么?”

“今后再也不会有人把你一个人推出去,我们都会和你站在一起,无论你面对的是什么,都会有人和你共同承担。你要知道,你有可以信任的人。”

他的声音很轻,刚刚好只有她听得清楚。她愣了好半天,才懂得他在说什么。

抬眸时,恰瞥见晴空万里,青灰的屋檐染上了黛色。忽有水滴自檐角落下,嘀嗒一声,石阶上散开一朵剔透的银莲。原来是屋顶的薄雪,被暖阳晒得融了。

目光相接,她噙着一汪浅浅的笑意,“嗯,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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