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阿芒准备出府去找凤无忧,途经主院时,忽然心血来潮,想去看看她爹。其实也是心中不放心,昨夜她爹答应得那么快,该不会是醉酒才答应的吧?早上醒来就将这事忘得一干二净了?
阿芒入了主院,便见前院荷花池时,白雪鸿正卧于亭中的美人靠上。
阿芒过去,唤了一声“爹”。
白雪鸿回过头来,他穿着白色的常服,披着雪发,面容略有些苍白,目光落在阿芒腰间的香包上。
“过来。”他朝她招招手。
阿芒乖巧过去,坐在榻边。
白雪鸿凝视了她一会儿,忽然伸出手来,轻轻捧起她的脸,仔细端详着。
阿芒自长大以来,白雪鸿几乎都没与她这般亲密过了,他这么一个温柔的举动,让阿芒想起小时候。她还记得,他幼时对自己的宠爱,他抱着她,对她温柔地笑,明亮的眼中满是父爱,像要溢出来一般。
现在,阿芒看着他银丝般的雪发,忽而有些心疼,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轻轻拨了拨他的长发。他爹为了编纂那本《新辞海》,定是费尽了心血吧,也不知他承受了多大的压力,才会一夜白头。
白雪鸿用拇指轻轻摩挲了一下她的脸,他擅书画,常年执笔的手带着些薄茧,对阿芒娇嫩的脸蛋来说有些粗糙,但也有些安全感。
他微微撑起身子,拿起了她腰间的香包,随口问了一句,“这香包哪来的?”
阿芒不知白雪鸿为什么一直关注她的这个香包,只回道:“我让绣娘给我绣的。”
“怎么绣这个图案?你喜欢玉兰么?”白雪鸿撑头问道,似有几分漫不经心。
“还好吧,花好看,但是太香了。”她院子里栽的就是一株玉兰树,听说这树当年还是白雪鸿给她栽的,她其实不太喜欢这个味道。
白雪鸿拿起香包,低头嗅了一嗅,“放了冰片和薄荷?”
“不知道,绣娘说给我放了薄荷,可以提神,可能还夹了点冰片吧。”
“你最近热气吗?”
“没有啊?”阿芒不知白雪鸿为何有此一问。
“冰片散火,终归阴寒,你一个女孩子,平日少挂冰片麝香一类的香包,有就放一些寻常花干,记住了。”
阿芒心一惊,她还不知道冰片也是阴寒之物,她点点头,“我知道了。”
白雪鸿将香包还给她,“你想去凤家书院?”
阿芒没想到白雪鸿主动提起这事,有些怕他是来反悔的,小声问道:“是啊,可以吗?”
“不去国子监了?”
“不去了。”
白雪鸿沉吟片刻,“你要入凤家书院,我可以安排,但是不得反复。若入了凤家书院没几日又后悔了,想回国子监,我是不允许的,直接让你休学在家嫁人。明白?”
阿芒瞪了瞪眼,“爹,你的意思是说我要是不读书,就要嫁人?”
白雪鸿点了点头。
“爹,阿芒才十二岁啊?你就要我嫁人?”
“十二岁订亲,过两年就能嫁了。”白雪鸿顿了顿,“有意中人了吗?”
阿芒红了脸,嘟囔道:“哪有啊?阿芒还小!”
白雪鸿又问道:“你定要入凤家书院?”
阿芒坚定地点了点头,凤家书院是民间学堂,不像宫中,有那么多人盯着她,她还可以和凤无忧做同学,以后办事什么,可方便许多了。
“爹这两日给你安排。”白雪鸿算是答应了。
阿芒欢喜道:“谢谢爹!可是……娘那边?娘不肯我从国子监退学呢……”阿芒有些委屈地对了对手指。
“爹会安排,你……”白雪鸿嗓子忽然哑了一下,“以后你乖一些,凡事不要胡闹。”
“谢谢爹,爹爹真好!”阿芒卖乖地给白雪鸿捶着肩膀,却发现白雪鸿肩膀都是骨头,几乎都没什么肉了,阿芒有些诧异,她都不知道她爹原来这么瘦的。
“你们父女俩在说什么呢?”亭外,传来了玉华公主笑盈盈的声音。
阿芒连忙站了起来,转过头露出一副笑脸道:“母亲,爹有话同你说!阿芒约了人,我先走啦!”说完就抓起长裙小跑出了亭外。
“这孩子……”玉华公主宠溺笑道,“哪有点郡主的模样。”
阿芒跑远后,再回过头,便见玉华公主坐在榻上,她爹躺着,将头搁在了她的腿上。
玉华公主低头带笑,一双玉手轻轻摸着她爹好看的脸,低低同他说着话。
白雪鸿微微垂着眼,双手拢在袖中,像画上的人一样,一动不动。
阿芒忽然就从她爹身上看到了孤独。阿芒不忍再看,奔出了府。
阿芒约凤无忧去了北郊。
阿芒心情有些不快,马车上都没怎么说话,凤无忧以为她是因为前不久丧母的缘故,一路上都不敢开口说话。快到北郊的时候,这丫头才有些笨拙地讲了几个笑话逗她,阿芒见她这么卖力哄自己开心,只能无奈地冲她笑了笑。
谁知凤无忧抱住她痛心道:“阿芒,你不要强颜欢笑了,想哭就哭吧!我懂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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