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盛铭笑着拿起一双筷子,将一只炖的软酥的鸭子破开。油黑光亮的鸭子全身无骨,肚子里塞满了火腿、云菇、干贝、松子糯米等馅料炒得金黄鲜香,顿时让人口舌生津。李姝桐尝了一筷子,都已灵台不清了还不忘招呼客人,“纭若,快尝尝,呵呵,这个做法还真是新鲜。”
李盛铭看她已经意识不清了,便自己给纭若夹了几筷子,催促道:“纭姑娘,快尝尝,再不吃的话,小馋猫可都要把好吃的吃光了。”
王纭若尝了几口,果然软糯鲜香,大叹道:“这个鸭子看着面上平淡无奇,想不到内里却大有乾坤。糯米即吸收了鸭子的香味又吸收了火腿干贝的鲜味,真不知是鸭子成就了这道菜还是糯米成就了这道菜。难为你想得出来!”
“今日这道菜可着实费了些心思,因是第一次做,厨子试了三四回方才试出来的好味道,你喜欢就好。”其实这道菜是他从别处偷师来的,是他一位扬州来的同窗无意中提到了他便对这种做法上了心,偷偷问过好几回,一向君子远庖厨,人家只知道味道却不会做,他任是回来费了三四只鸭子才研究出来此等做法。像他这等纨绔子弟,好像天生对于吃喝玩乐之事颇有研究精神。
李姝桐吃着吃着便不胜酒力趴在桌子上晕乎乎的睡了过去,王纭若想叫醒了她,推了几下她都没有反应,她只好眼巴巴的瞧着李盛铭。
李盛铭当下便叫了小橘来,“小橘,四姑娘喝的多了些,今日就扶她去我房中睡吧,我今日睡厢房。”
小橘应了是,便和小丫头将李姝桐带了去休息。
一桌酒席撤了下去,李姝桐也去睡了,留下王纭若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几杯酒下肚,此刻早已觉得捂得发昏,一阵凉风吹过,正觉得舒适,便只管倚着窗户发呆。
李盛铭烧了一壶茶水招呼她,“纭姑娘,来吃点茶散散酒气吧。”
纭若接过他递来的茶,道了声谢谢,依旧仍看向窗外。
李盛铭侧头看了一眼,“看什么呢,这么入神?”
纭若伸手去接窗外飘进来的雪花,“又开始下雪了!”
“嗯,今年的雪下得似乎勤了些。”李盛铭回道。
“不知关外的此时是否依然会下雪?”纭若若有所思的问道。
李盛铭想了想说,“这个季节大抵都是一样的吧。”
想到李姝桐明年此时已身在金国,而自己也不知命运该如何去向,她轻声的叹道,“明年的此时也不知我们都身在何方,未来又是如何,终究不过繁花一梦,梦醒终有时。”
李盛铭知她是因姝桐之故而感慨,“姝桐之去已成定局,只愿她一人的牺牲真的可保千千万万人,而不只是自欺欺人。”
纭若转身问道:“如何解?”
“金屡犯我朝,难道仅因一女子便可化干戈为玉帛了吗?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金乃游牧民族,追逐水草而栖,水草丰足则羊肥马壮百姓亦可安心居之,一旦水草枯竭,譬如此时,他们生活无以为继便想着来我朝烧杀抢掠一番。我朝百姓以农耕为主不像金人,一出生便是以马背为生,这打仗的功夫自然是不如他们,可以一女子来交换和平,你觉着如何实现?”这些个书呆子,书生意气一上来便不管不顾了。
纭若摇了摇头,“他们的日子不好过,我们的日子亦不好过,没有两全之法吗?”
“何来两全之法?两权相争,不过是你进我退,我进你退罢了。天下有道,却走马以粪;天下无道,戎马生于郊。哼,如今这个掩耳盗铃的法子倒也真是想得聪明!”李盛铭硬是将一壶茶喝成了一壶酒的滋味。
“那岂不是白白搭上姝桐的一生?”纭若问道。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朝廷之事自有他的沉疴痼疾在,就连父亲力争斡旋也无法左右,我们又能如何?和大怨,必有余怨,安可以为善?”凡是学子,自然是学的多用的少,个个都觉得一腔抱负无处施展,肚子里的牢骚自然就多了些。
“这便是你们男子汉大丈夫所作所为?且不说今日只是去了一个李姝桐,往后亦有千千万万个个李姝桐又如何?你们这些学子食千人粟供养,纵千万人吾亦往矣,这便是你们对天下无数女子的交代?”王纭若气愤的问道。
“当然不是!”李盛铭将手中的杯子重重的砸了个粉碎。
他从小文韬武略无一不学,无一不通。父亲每与二哥论事都许他旁听,但不得发议。有感而发之时他便熬夜苦写策论,常常都被父亲驳回,既不能施展抱负也不能为父分忧。譬如这次,他如何不恨,恨不能马革从军以扫天下保万世太平。
纭若心下一惊,后悔不迭,这种事自不该是自己能随心评论,一时情绪上来未把握好分寸,话便说得重了些。
她连忙上前查看,破碎的瓷片将李盛铭的手划出了几道口子鲜血直流。她小心翼翼的用仍有些温热的水为他冲洗掉手上的碎片,又取出一条干净的帕子为他紧紧的包扎伤口。
“我一小女子,见地自然不如你们精确到位,你又何必与我当真,我不过一时失语,你便如此,待日后上了朝堂,又如何应对千军万马!”王纭若似有责怪,却又不敢激他太甚。
随后便又劝解道,“何况,天下之势在权,权之利弊在衡,尔等出学入仕既是为百姓求安,即便孤掌难鸣,但聚沙成塔积水成渊终有一日,万不可负初始之心才好。”
“你真这么想?”李盛铭问道。
“自然是这么想。”王纭若怕他又要犯什么痴来,便不欲与他再辩,起身施礼道:“时候也不早了,茶也喝了,酒也散的差不多了,我也该回了。”
李盛铭起身道:“我送你。”
王纭若回道:“实在不必,不过几步路而已,叫小橘送我便好。”
“小橘怕是正服侍着姝桐不便抽身。”
“哦。那也无妨,叫石涧送我便好。”
李盛铭上前拉起她的手,道:“走吧,我送你。”
两人下了楼,石涧已早早的拿着斗篷候着,见着人下来便上前为李盛铭披上了一件紫蓝色的斗篷。李盛铭见王纭若无人服侍,便从屋子里取出一件白狐领的斗篷为她系上。
纭若本欲挑开他的手自己来系,谁知李盛铭却将她手拍下,为她理了理额前的碎发,将斗篷的帽子为她戴上,羞的王纭若立时便别过头去。
待一切整理妥当,李盛铭从石涧手中接过一把油纸伞,牵起她的手说道:“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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