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离开,我也没有办法离开。荣安城外,围着上万大军,我能去哪里呢?

城外战鼓阵阵,将士厮杀之声如雷贯耳,排山倒海,汹涌而来,重重击打着城内每个人的心胆,生死就在顷刻之间,想必人人心胆惧颤。

但是,听着这熟悉的刀剑厮杀之声,我心里却异常平静,没有一丝害怕。

四下走走,太守府空旷安静,竟不见半个人影,只有几名秦王的兵士在府门口驻着,不知往日里那些女眷家奴都纷纷躲到哪里去了,腿脚倒真是麻利。片刻,只见一个士兵一手抱着些瓶瓶罐罐,一手拎着一桶水向我走来。

“秦王临走交代说姑娘的手受伤了,我找的匆忙,姑娘看看这些药能用吗?”那兵丁将怀中的瓶瓶罐罐一股脑放在桌上,大大小小有十几瓶。我笑着谢过,拿起这些药瓶瞧去,三七粉,红花水,都是些消炎止痛的伤药,正好一用。

“不知有没有纱布棉花之类的东西?”我问道。

“有,有。”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卷白净的纱布递给我,“还有这个,是秦王吩咐我给姑娘寻的。“只见他从身后拿出一件淡蓝色的干净衣衫。

我轻轻接过,衣衫面料柔和,摸起来十分舒服,就要上战场的人,还为我想的这样周全,我心中微微酸涩,眼眶湿润起来。

“谢谢你,辛苦你了。”收起自己的心思,我向那兵丁谢道,“这伤口我自己会处理的。”

“好,那姑娘有事叫我。”士兵憨憨笑了笑,走了出去。

左右已无人,我便脱下自己早已泥泞不堪的衣衫,用清水简单将身上的伤口洗净,敷上药,包了起来。左右不过是磨破了些皮肉,有些地方已经结了痂,没什么大事。

今日这样张皇失措的出现在他面前,是我从来都没有想过的重逢,看来他早已经知道荣安太守通敌卖国,将计就计有了安排,反而是我险些打乱了他的计划。

我无奈的笑笑,如今看来,我确实无助于他,反而让他忧心,还要嘱咐人给我寻衣寻药。

他一切都好,我便放心了,时间,果然可以冲淡一些东西,纵然再次离开,想来彼此都不会想一年前那样痛苦失措吧。

城外战事胶着,我在太守府等了许久,听不到一点消息,心中焦急,想要走出去看看情况,却被门前的兵甲拦了下来。那兵甲委屈的对我说,“姑娘放心的在府中等着吧,前方有什么消息一定会送过来的。秦王离开时反复叮嘱不让姑娘独自离开,我要是把姑娘给丢了,秦王一定不会放过我的。”

我不忍让这些小兵为难,便好言安慰道,“你放心,我不走。我只是担心而已,我在这里和你们一起等着。”

每隔一个时辰,前线便有兵甲前来告诉我们城中的情况,只道是秦王亲自带兵出城,两军刀锋相见。刘黑闼节节取胜,士气正在鼎盛,锋芒自是难当。但秦王身边毕竟虎将众多,想来不会战败。

我静静等着,和几个兵甲一同呆呆坐在太守府门口,等着秦王取胜的消息。

直至天色泛黄,斜阳西垂,才看到前线兵甲匆匆跑来,说道刘黑闼大军已被唐军打退,拔营后退了三十里之远。

“只是,”那兵甲吞吞吐吐,面上露出不忍的神色,对我说道,“秦王受了些伤。”

“什么。”我心下着急,急忙问道,“伤在哪里?”

“伤在右臂,没有大碍。姑娘同我一起去军营吧,我便是来接姑娘的。”那兵甲道。

我点了点头,没有耽搁,与他一同离开了太守府,直奔城郊大营。

赶到军营,却并未见到秦王,兵甲将我安顿在一处军帐里,只道这是秦王的军帐,让我先在这里休息。秦王还在前账部署今日的战事,晚些会来。

我在帐中静静坐着,心里微微慌乱。

这军帐显然刚刚布置好不久,还没有居住的气息。床前衣架上斜斜挂着秦王的两件便衣,想必换装匆忙,就这样随便的扔在了衣架上。我轻轻走过去,伸手拿起衣服,拉展褶皱的衣袖。却见一条长长的丝带从衣服中缓缓落下,掉在了地上。淡蓝色的丝带绣着梅花,块块血迹将梅花染红,我心里一惊,眼眶再度湿润。

这是当日我为他包扎肩部伤口的丝带,那血迹还依然留在上面,不曾洗去。想不到他会随身带着这样一条丝带,我轻轻拾起它,丝带柔软无力,像我的心一般。

当日之事,浮现于眼前,秦王明示心志的自伤,仿佛是匕首重重插在我的心口,让我心痛难忍,无论因为什么样的缘由,终究是我辜负了他的坚定,将他一个人扔在了长安。

“你的伤怎么样?”身后忽然响起他的声音,打破了我的感伤。

我急忙拭去眼角的泪水,将丝带偷偷塞进他的便衣里,转过了身。“没什么,只是磨破了皮肉而已,一两天便好了。”我轻轻说道。却见他右臂处鲜红一片,血水印在盔甲之上,他竟丝毫不做理会。

“你伤成这样怎么不找医师处理。”我急忙走到他身前,轻轻挽起他的右臂。

他笑了笑,道,“医师不是已经在帐中等候。”

我抬头责备的看他,正撞上他的眼睛,那双眼睛清亮干净,还和小时一般,只不过多了一份坚毅,还多了一份伤感。

我在心里轻叹,没说什么,伸手帮他缓缓脱下盔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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