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番温存之后,他压着她说:“跟我走吧,月儿。”他好像一面能照亮一切的镜子,将她心底的苦痛照得一览无遗,“你不要难过,你还有我啊,还有隐儿、姬霄。你回回头,好不好?”

他的手掌轻抚她的身体,激得变得敏锐的皮肤一阵阵地发酥,温软语调像是暮春午后的阳光,暖热得似要将冰雪都融化了。

她没有说话,侧过身去,闭眼睡觉。

他却又贴了上来,火热的身躯贴着她的后背,手指捏着她的手,触感细长,没有一丝肉,就像竹筷子一样。

她瘦了很多,浑身上下几乎没多少肉了,抱在怀里,甚是硌手。

姬桓唤了她几声,却没有任何回复。她不知自己何时睡着了,且睡得极香,不过短短一个时辰的时间好似饱睡一天一夜,醒来时身边已无人了。

朝会结束后,她留下了棠摩云和夏叙。

她登基不久,人心不稳,五服十一城,或密谋起事,或观望,都对帝畿虎视眈眈。谢玉的十几万大军来得正是时候,若能将他一举击溃,便能威慑那些观望之众。

他之前伏击失败,大军已经转入了甘枣山,自以为行踪隐秘,却不知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只要有凶兽凶禽的地方,就不可能藏得住行踪。

甘枣山附近有一处行宫,就地引了温泉水进来,天冷的时候泡上一泡温泉水,最是疏通经络。华胥晟惯会享受,登基没多久就建了行宫,自己没用上几次,倒是便宜了月谣。

如今已是二月末,天气渐渐要回暖的时候,这个时间去泡温泉,有些不合时宜,但眼下天气仍冷,倒也没那么不合常理。

云隐坐在一旁,听月谣交代自己走后的事情,十分专注,然而越听却越觉得不对味。

她此去不过短短四五日,且行宫距离帝畿不过大半日的路程,又何须事无巨细都交代清楚,就好像一去不回一样。

他心中渐生几丝忐忑,毕竟还年少,心里想什么,神情上便露了出来。

“须知身处高位,事事都要小心谨慎,走

一步而望十步,如同博弈一般,未雨绸缪方能立于不败之地。”

云隐低头称是,但心底里的忐忑却一重复一重,难以消去。

天子的行驾浩浩荡荡地地朝着甘枣山方向而去,就像一条缓慢爬行的妖蛟一样,不到暮时便抵达了行宫。

那行宫建在半山处,搬山炸石地削平了半个山头才依峦造出了这个天上宫阙般的行宫。

虽是暮冬时分,这里却春意融融,朱楼高低不齐,飞檐雕龙飞凤,每三五步间便有碧渚兰汀,熏着丝丝热气,只需裹上一层薄薄的纱衣,便可钻入这一汪汪泉眼中尽情沐浴一番。

月谣缓慢地走着,嘴角噙着不明意味的浅笑。

“这安乐公,当真不负安乐名号。”

棠摩云跟随她行走在热气氤氲的行宫中,很是看不惯这奢侈的作风,“无怪乎华胥氏江山摧枯拉朽地倒了,出了他这等不肖子孙,便是先王力挽狂澜又如何,刚将戾王留下的千疮百孔填好,便又叫人尽数挥霍了。”

虽说为了建行宫炸了半个山头,可整座行宫还是高低不齐,登上最高处的紫气阁,整个甘枣山的东面一览无遗。

棠摩云站在她身侧,道:“三万王师三日前化整为零地进入了甘枣山,加上此次带来的三万王师,一共六万,已全部部署完毕。这一战定叫谢玉有去无回!”

以六万对战谢玉的十几万,确实有些吃力,可此处山林地势复杂,只要埋伏妥当,便是谢玉再多上几万人马,定也损失惨重。最重要的是,山中早已布满了凶兽、凶禽,以及……幽冥鬼军。

云隐坐在清思殿内批奏折,月谣离开的这几日,所有奏疏一应都送到他手里,由他一力处理。

若是寻常天家,便是亲父子也会避忌,可月谣似等不及一般,全然放手让他来做,幸而他从未叫月谣失望,起初处理政事虽稍显稚嫩,但两个月下来,渐有老练沉稳之风,加上他为人仁厚明达,叫一干原本心生不服的文臣们十分赞许,慢慢地也服帖下来。

整整一日都泡在清思殿里,待一切结束后,天都暮了,夕阳的余晖洒入窗子,隔着窗棂在地上落下一条条金光来。

云隐坐着揉了揉眉心,长长吐出一口气。

许是母子之间血脉相连的缘故,月谣此去行宫,其实他一直心生疑虑,总有不安的感觉。这一次随行的,除了一些近身侍候的宫娥侍卫,还有一些颇受重视的武官,尤其是棠摩云也在,不过夏叙倒是没去,镇守帝畿。

有棠摩云在,他倒是稍稍能安心几分。

他拇指抵着食指指腹轻轻搓着,这是他惯常有的小动作,思考的时候总是无意识地会摩挲。

据说谢玉带了十几万的人马进入帝畿,却在上次伏击失败后尽数失去了踪迹,不知隐匿何处。偏这个节骨眼,月谣去了行宫泡温泉。他有些坐不住,准备第二日去王师大营看看。

然而还未及去王师大营,行宫却有消息传来,谢玉的兵马就驻扎在甘枣山,趁新帝驾临行宫之机,发动进攻。

十四万兵马,合围行宫。

夏叙连夜就进了东宫。

“殿下不必忧心,陛下早已探知逆贼行踪,此番驾临行宫,便是剿贼而去,所带兵马不止三万,乃是六万,加上幽冥鬼军和凶兽相助,定能将逆贼一网打尽。”

“王师余九万驻守帝畿,还请殿下坐镇宫中,以防变乱。”

夜色清冷,云隐披着外衣坐在正殿内,大门洞开,冷风一股一股地吹进来,慢慢将他急得快要烧着的神智冷静了下来。

武官众臣全部集中在东宫,好在月谣早有准备,倒无需过多担忧。

眼看天将亮了,云隐挥退众人,准备稍作休息。却见赵瑜神色凝重,不肯离去,待到四周无人,他突而跪下来,从怀中取出一道诏书,举过头顶。

“殿下,这是陛下临去前交给臣的诏书。”他没有宣读,而是将诏书送到云隐面前,由他亲自展开。

云隐心头没来由地一慌,慢慢展开,借着东边第一缕晨光,看清楚了上面的内容。

这是……传位诏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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