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三石微微眯起了眼睛,像神色生出一丝崇拜感,开始娓娓道来:“小姐,不是清和人氏,更不是东玄人。你母亲黎渺渺,是乌桓五公主,因乱遇难入东玄。”

苏离心底掠过一丝凉意,眼前这人似乎也变得扑朔迷离起来。她一时间不可置信,满是疑惑:“何意?”

“本意。”苗三石正色道。

此时的苗三石已然神情严肃,他语气坚定,说出来的真相带着一丝重感。可他未曾做任何铺垫,直接全盘托出,令苏离惊讶自然也是情理之中。

“我是公主身边的药师,自她小时候就由我全权照看。那时候的乌桓王,或许你们称之为单于,爱极了这位五公主。她生性活泼,聪慧机敏,与单于也是最父女同心的,单于早就说了,要将这乌桓最出色的男子选出来,以此才能配上这掌上明珠。可公主十八岁那年,乌桓内乱,内亲谋反,生擒大单于。王妃将五公主交于我,由当时心腹带一队兵东逃。后来果不其然遭遇伏杀,我与公主溺于海湖,才幸免于难。那时,我们走了整整一日,才靠近东玄边境。得遇那时的昭武校尉,就是如今的镇国将军,也是他将我们带进了东玄。”

“怪不得,父亲从不言语半分。原来,是在介意我身上的异国血脉。”苏离像是在自嘲,她此时并没有表现出苗三石想象中的震惊与不可思议之感,而是深深的彻然,与惋惜。

“或许,你父亲只是觉得,尚未到最好时机。总是不会永远瞒着你的。若如你所想,你父亲介意你的血脉,不可能以她之姓冠你之名。你父亲那时候确实是极喜爱公主的,毋庸置疑。”

只是这话并没有让苏离生出怎样的感念之情,她想笑却笑不出来,只得暗暗苦笑着。实在令人捧腹,再喜爱,最后还不是娶了别的女人?与旁人生儿育女,最终连前妻的一樽牌位都没有,又能有多喜爱呢?还是说,其实任何感情都是如此,只有短短一瞬。

她自然不会说出口。此时若是被师父了解,贵为五公主,身后事却是如此了结,怕又是要骤生波澜。再怎么看,母亲都像是一个不幸的女子。苏离只觉得指尖冰凉,恨意油然而生。大抵是因为,母亲来历不明身份低微罢。看那慕容音多么高贵,成国公之女,父亲自然理所当然与其相敬如宾。“那我父亲是否从来都不知道我母亲的真实身份?”

苗三石轻轻摇了摇头:“自然知道。那时的东玄其实也不太平。皇子夺嫡争储,不亚于我乌桓。朝局动荡,那时白倾川与苏廷玮皆是为那时东玄太子效力。我劝过公主,莫要走险,可是她没有听我的话。争斗难免会有牺牲,苏廷玮作为那时太子麾下文官主力,自然受到许多对党的诟病。他自然是将公主藏着的,可是偏偏那时,乌桓又历换主,五公主的长兄夺回王位,替父雪恨。有了五公主,就等于有了乌桓助力,许多人去寻她,你父亲就藏她。后来,以至于我也无法寻觅到她的踪迹。我甚至日夜兼程,冬春不休,也就是那时候,我仿佛老了十多岁,我那时候三十岁却已经生白发。直到我听说,东玄换主,本以为会是太子,可却是怡王登基。不过也是大同小异,怡王本就是与太子同气连枝,或许是生了变故,或许是兄弟谋反,我不想知道,我当时只想找到公主。可我等到的,却是噩耗。你那时……还未满一岁。”苗三石一边说着,一边默默淌泪,此时的他仿佛回归那时候,那个未能护住信仰的自己,不过方才而立。

苏离木然了。她不知该如何,是该嚎啕大哭还是低声呜咽,此事她眼睛却是无比干涩,挤不出一滴泪来。可血气似乎在逆流,外界的一切声音,画面都开始变得越来越模糊,苏离甚至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顿一顿,是否与母亲持平呢?

“你是公主血脉,也是乌桓血脉,我曾经一度想将你要回。说来好笑,我一度被告知,公主没有留下血脉。不得见你,我就去找新单于,公主也是他亲妹,他总不可能一无所动。可我又被告知,公主并未留下什么。而乌桓没有讨伐东玄,我想两边大抵是私下达成了什么协议,我那时毫无权势深究不了。我只是时时刻刻想着,我任务失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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