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天歌特意跟前辈高芃禹倒了班,想着今天早点回家的话还能把外卖装在碟子里,起码也得有个仪式感。
她有点回忆不起张弦来之前他们的生活了,每个人下班拎着各自的晚饭或是等着各自的外卖,聊天也就只是抱怨工作上遇到的烦心事,笑声都是伴随着咒骂他人而诞生,仿佛自己的快乐一定只能成立于诋毁他人之上。
明明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而已,沈天歌在回家的路上看着沿途风景,不过是一成不变的房屋和街道,在现在的她眼中看来像是重新上了一层漆。
张弦没有给她留下什么特别深刻的印象,好像随便想一想他说过的话都会觉得很有趣,不至于笑出声,但听着就心情愉悦。她说不上来原因,也举例不来具体的哪段话,哪怕只是闲聊几句日常,她都觉得这一整天没有虚度。
沈天歌不敢把这样的感想传递给别人,怕那些喜欢八卦的同事朋友听惯了刺激的故事而为自己这份平凡感到无聊,即便是一份无聊的平凡,她也愿意拥护在胸怀里,拒绝任何人玷污。
“我回来了。”她推开门时下意识地喊了一句,进门才想起今天他不在,以为自己这一声招呼是朝空屋子喊出口的时候闻到厨房里飘来一阵肉香。
“你今天也这么早。”彭强斌探出个头。
“我跟高芃禹倒班了。”
“哦,我今天本来也下得早。”
“你做饭了吗?”
“没有,买的炒菜,我再开火热一下。”
沈天歌放下包蹦跶到厨房看满桌子的菜没忍住笑出声。
“咋了?”
“你不觉得还真挺像的么,就是小孩子第一次上学。”
“那我是爸爸,萧洋是妈妈,你呢?”
“我啊,”沈天歌挑了一块土豆扔到嘴里,“我是主人。”
“嘿你瞧你这话,那我和萧洋算什么啊!”
“哦,对哦。”沈天歌哈哈笑着,并不打算改口。
彭强斌也跟着笑了两声,冷静下来后沉吟道,“咱俩还是头一次这样聊天吧。”
沈天歌靠着冰箱,歪了歪头,“这么一说好像是诶……不过为什么呢,你都和萧洋同居多久了?”
“一年零七个月。”彭强斌关上火,取出一个碟子。
“我一直以为你是个不善言谈的人。”沈天歌犹豫着要不要将最开始自己对于彭强斌的敌意向他坦白。
热菜出锅,彭强斌用手指抹着碟子边上蹭到的酱汁,随后端起来朝餐桌那边走,“我可能还真不善言谈,萧洋总说,我连句情话都不会。”
“哈哈,可我听萧洋说你最近说情话很六啊。”
“可不是吗,”彭强斌摆好餐盘,自豪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老师教的好。”
“谁啊,谁是你老师?你还找老师了!”
“弦子啊,我家大弦子,情场套路六得一逼。”
沈天歌不知道这种话题下自己该不该顺应着心情止住笑容,她总觉得如果这个时候停下来笑容的话就会显得自己非常较真,所以强颜欢笑着,“哈哈哈!什么鬼!”
“哈哈哈,不好意思不该这么说哈,不过真的,他也没给我支招什么的,就是随便讲两句,说什么站在对方角度考虑问题什么的。你知道么这个站在对方角度考虑问题,大有学问啊。那句话怎么说的,道理谁都懂。”
是啊,道理谁都懂。
沈天歌点点头,“是啊。”
“沈天歌,这句话我不常说,你的这个朋友真的是个很有意思的人。”彭强斌停下动作,回头面对她,“我现在知道你为什么那么长时间以来都对我爱答不理的了,我开始以为你有多讨厌我。”
沈天歌有点猜不到这个话题的走向,“哪有,没有啦。”没有讨厌他,只是讨厌因为他的到来而造成的改变。
“但弦子跟我说,与其说是讨厌我,可能就只是不能那么快接受身边人和自己的关系发生改变。”彭强斌竭力想要重现张弦当初对他说的话,他还记得应该是天下午,张弦敲着电脑表情看起来漫不经心的,但说出的每一句话都让彭强斌感到一阵豁然。
当初的沈天歌只是还没有反应过来,最好的朋友有了恋人并不意味着自己就不再是她最好的朋友。
“比起我啊,萧洋她更在乎你。”彭强斌说这话的时候不觉得有多心酸,他所期待的和萧洋的关系目前这样就是最好的状态。他们谁都不需要百分之百地将自己完完整整地献给对方,也不期待对方能够百分之百地为自己奉献。
互相保留,互相尊重,互相扶持并依靠。
沈天歌鼻子一阵发酸,她别过脸,“干什么突然说这个,我当然是萧洋心中分量最重的小天使了,这还用你说。”
“是啊,哈哈哈。”假如早一点发现这一点的话,彭强斌也就不至于在和沈天歌独处时感到尴尬了,他点点头,平静地重复着,“是啊。”
“别的菜你都热好了吗?”
“嗯,差不多了,他们也快回来了吧,这都快快七点了。”话音刚落,开门声响起,两个人同时朝外扒头。
萧洋进门看到两个人一脸期待地看向自己的时候,也不知道自己是该开心还是该难过的,“不好意思哦我不是你们在等的人。”
“瞎说什么呢!”彭强斌上前轻抱了她一下,接过包,“我不等你等谁?”
“等你的男朋友咯。”
“喂……”
“哈哈哈这样好有趣,我说这句话感觉会伤害到你们两个人诶同时!”
两个人无言对视了一下,从对方表情中看到无可奈何中透着一丝笑意,然后轻笑着低下头。
萧洋觉得这两个人周围的磁场终于有了一丝变化,自己最珍惜的朋友和自己最爱的恋人终于不再视彼此为空气,这似乎比其他任何事情都能够让萧洋感到轻松。而成为一切变化的契机的那个人,显然还没有回来。“张弦今天到几点?”
“我刚给我哥发消息时听说好像还要再晚一些。”三个人同时看向挂钟,伴随着秒针声响的还有肚子的轰鸣声。
“要不……”沈天歌看了看那两个人,“我们先吃?”
沈天歌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被惊醒的时候猛地睁开眼,看到面前张弦一张放大的脸。“啊!”她小声惊呼,然后左右摆头确认自己是在什么地方。
她竟然就这么在沙发上睡着了,甚至没听到张弦进门的声音。“对不起!不小心睡着了!现在几点了?”
“这有什么好道歉的,这么晚了还不快去睡了。”张弦轻声笑着抬手弹了弹她的头,“洗澡了吗?”
怎么感觉角色不对呢,自己分明还信誓旦旦地要扮演一次平时张弦扮演的角色来着,“这都十一点了吗,是我看错了吗?”她又看了眼手机确认,23:21,沈天歌有点懵。
张弦走到餐桌前看了看保鲜膜裹好的剩菜,“嗯,没看错。你们这是叫的外卖吗?”
沈天歌拍着自己的头站起来,“是彭强斌从饭店买来的,很好吃,我去帮你热一下。”
“明天再吃吧,我不是很饿。”张弦抬手制止了她,但又很快松开了手,“不好意思我还没洗手来着。”
“没事啦。”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一天下来感觉张弦憔悴了不少,一眼看上去像是人要垮了那样,说话也是有气无力,“我哥他到底让你干什么了?很累吗?”
“你哥没让我干什么,”张弦下意识地挡住了自己的手,“我就是搬砖有瘾。”
“搬砖有瘾是什么鬼啦!”沈天歌很想强硬地扯过来他的手,但看他坚持的样子又不忍心触碰到他的那些自尊。“热水已经好了,要不要先去洗澡?”
“嗯。”
“我帮你热杯牛奶吧,有胃口喝吗?”
“嗯。”张弦温顺地点点头,然后晃着朝浴室走去。
“阿弦。”
“嗯?”
“我给你买了睡衣哦,就在浴室里搭着。”
“啊,哈哈,这算是第一天自食其力的奖励吗?”
“哈哈,恭喜我家狗子长大成人了!”她也不知道自己当时哪里来的勇气,张开双臂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张弦没有挣脱,但也没有靠近,“沈哥,我身上太脏。”
“没事,我也没有洗澡。”
“但我都出了一天汗了……”
“没事,我喜欢你身上的味道。”
“……”
“阿弦。”
“嗯?”
“辛苦了。”
“……嗯。”
张弦没有喝几口牛奶,沈天歌零点的时候悄悄出卧室门看了一眼,正巧碰上彭强斌蹲在沙发边。对方听到动静扭头朝她打了个噤声的手势,受到信号的沈天歌蹑手蹑脚地凑过去,仔细想想她还是头一次看到张弦睡着的样子,不是通过照片,而是就在她面前。
茶几上的牛奶表面结了一层皮,杯壁上挂了几道牛奶的痕迹,看起来应该是努力尝试着喝了很多次,兴许张弦没有睡着的话还会继续喝下去,不然以他的性格来说,肯定会把杯子刷干净放到壁橱里。
是真的累脱了吧,沈天歌也学着彭强斌那样蹲在沙发边缘,听着均匀的呼吸声,看着张弦微皱的眉。
彭强斌碰了碰她的肩膀,示意她看张弦的手掌,上面遍布血痕。
“……”差不多是心脏那个位置,一阵撕扯再被揪紧似的,沈天歌头一次真切体会到心疼的感觉。她以为自己会非常愤怒,以为会连夜赶到她哥家里把他揪出来质问一顿,但这些以为当中的心情并没有占据她的神智,只剩下满满的心疼。
多年的聊天经历里,她从来没有感受到过张弦做过类似的纯体力劳动,要说那些五大三粗的人搬了一天重物还会累得倒头就睡呢,何况是张弦呢。
“到底为什么……”到底为什么要逞能呢。
即便声音很小,张弦似乎还是听到了,眼珠动了动费劲地翻了个身背对他们。
“去睡吧。”看彭强斌的口型应该是在说这个,沈天歌点了点头也朝他比划着口型:“你先去吧,我明天晚班。”
她希望至少他能够躺在床上,累成这个狗样子还要坚持睡沙发的,真是不明白他在坚持什么。她不知道的有关于他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尽管当初说她愿意等他愿意开口的那一刻,那也不意味着她不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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