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尧整理整理身上雨水,微微抬头,对面的女人脸上写满了恐惧,别说揽客的热情了,就连基本的交流也难。
陆尧知道,她的恐惧不源于自己,而是源于这间酒吧,奇怪的酒吧。
奇怪的氛围。
这里的客人个个都那么安静,在这安静的空气中,他们的眼神里仿佛在挨个传递忧伤与恐惧。
他将目光向别处转移,看见斜对面的一个小小平台上,一个妙龄的娟秀少女正抱着个琵琶准备演唱。
他不禁在少女脸上多看了几眼,欣赏美女这件事上,他历来是最坦荡的。
粉裙子的女人忽然勇敢抬头看陆尧,嘴唇微动:“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你快走吧。”
声音小得几乎听不出来。
陆尧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娘娘的服务生已端着一杯蓝色果汁过来,咧嘴笑道:“先生,您的寻忧果汁,饮一口忧心如青山,饮两口忧心如春水,饮三口忧心入星辰。请慢用。”
陆尧没细听他说什么,只当是小店发明的服务顺口溜。
奇怪的是,服务生一来,紫裙女士就缄口不言了。
而这时台上的少女歌声也飘散出来,初时婉转如莺,转而如泣如诉,终于悠悠哀思。名曰《寻忧歌》。陆尧细听那歌词:
青草悠悠,泉水淙淙,雪花率舞。
莹莹的果子哦,
甜不了我的心房。
灵境的果树喔,
何苦让我来栽种?
不种又何如?
举首展眉头,
埋首转星眸,
无乐亦无愁。
亡灵之命,短且苦,
怎地忙碌栽果树?
亡灵之命哦,
欲乐先寻忧。
……
一曲唱罢,全酒吧里听众无不神情怅惘、若有所思。
连陆尧听得似懂非懂,情绪也深受感染。他听见“果树”“种树”什么的,不知道心里哪根弦被拨动了。
少女收起琵琶下台,也无掌声,也无喝彩,只有周围阵阵轻声叹息。
陆尧还在玩味歌词,忽地大悟,心头猛然一紧,大呼“不对劲!”
在他思索的刹那,酒吧内外从人间变作地狱。原本五彩斑斓的文艺灯光倏地没了,屋里漆黑一片,幽幽的寒光从窗户外照射进来。
陆尧一抬头,整间酒吧吧台里,座椅上,过道间,竖立着一根根树桩子,高度与人相似,每根树桩上端都顶着一颗脑袋,树身左右也有如手臂的树枝伸出。
连对面的粉裙女士也变成一棵松树,正是他一直追赶的松树。松针化作她的头发和外套,松枝便是她的手臂。惟有脸庞,还是人类的肌肤和五官,仍旧瞧起来十分圆润。
而原来那娘娘的服务生竟然是棵皂角树。
树精?
像是树妖。但从刚才那少女所唱的歌词猜测,他们应该都是亡灵。亡灵逃回人间怎么都变成树了呢?
他强制镇定,不慌不忙。
由娘娘的服务生所化的皂角树拖着沉重的步伐向他走来,边走边发出柔软细腻的声音:“对我们寻忧亡灵俱乐部的这次活动还满意吗?捕灵人。”
陆尧诧异:“谁是捕灵人?”
皂角小哥摇了摇满头的绿色皂角片,略显肥胖的身体不客气地坐在他对面位置上。跟松树女士不同,皂角小哥脸上布满了粗厉的树皮,看起来很沧桑。两只眼珠子是发绿圆石子。
其他亡灵纷纷向他靠拢,显然,皂角小哥是这里的老大。
说实话,在皂角小哥问他之前,陆尧都不知道有捕灵使这个职业,当时老秦只让他负责在二元店卖东西,没说要捕灵的事儿。
“我不造啊!我只是个进来喝果汁的普通老百姓啊。”他老实说。
皂角小哥半开玩笑半威逼地说:“你身上有灵境官方颁发的印章,露出来给大伙看看呗。”
陆尧眉头紧蹙:“印章是什么?我是真不明白。”
皂角哥温柔地笑了:“可以让我摸摸你的手吗?”
“随便摸。”陆尧伸出右手。
“男左女右。”
“这么讲究。”
陆尧很配合地摊开左手。
皂角哥的身上弹出一条长长的皂角片,像灵蛇的头,在陆尧的掌心抚摸。
稍许,皂角片移开,陆尧手心也露出了那片灵叶。
皂角哥微笑道:“看你这叶子颜色,不过是个刚入职的菜鸟嘛。”
与此同时,其他亡灵纷纷攒集上来,一个个横眉竖眼地瞪着陆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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