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南宫渡将翁婆婆留下那张羊皮卷展开,只见地图山水间绘了一条红线,直通到一处山坳,那里有一个小红点,旁边写着“翁”。南宫渡心中计算了一下路途,按照他现在的状态,估计要走三四天。南宫渡便提议先在附近破庙休息一晚,第二天再上路。
路上,齐小雾采了些野菜,回到破庙便在南宫渡的指点下开始煮粥,齐小雾虽然眼盲,但记忆力和听力都是极好,南宫渡只带她在堂中走了一遍,她便记下了所有东西的位置,生火做饭也是得心应手,她坐在火炉旁,认真地搅着罐里的粥,火光映照着她的脸,仿佛夕阳下的一支百合,娇美的容颜散发着令人眷恋的柔光。
南宫渡不由得看痴了,齐小雾忽然一回头,清澈如水的眸子撞上南宫渡灼热似火的目光,仿佛爆开了细密的声响。南宫渡立即惊慌低头,霎时又想起齐小雾根本看不见他的样子,不由得哑然失笑。“来,尝尝粥怎么样?”齐小雾眼望虚空处,递上刚熬好的野菜粥。南宫渡接过粥,方才胸中的思绪如同这粥一般滚烫,他定了定神,才开口向齐小雾问道:“齐姑娘,冒昧问一句,你这眼疾……是先天顽疾还是后天患上的?”齐小雾也不嫌他无礼,笑了笑,说道:“这是在我七岁的时候,有一次高烧几天几夜,不知怎么地,醒来之后就什么也看不见了……”她顿了顿,又接着说道:“我记得当时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往窗外看,正好看见院里那棵老梅花树,黑漆漆的虬枝映衬着天上那轮又大又圆的明月,美极了,就像一幅画——不过,那也是我看过的最后一幅画。”齐小雾说完,低头喝了口粥,南宫渡见她低眉垂首的模样,心中生起无限怜惜,轻声道:“难道……你的眼睛就无法可医了么?”齐小雾放下碗,又道:“以前一直医,天天喝很多难喝的药,却从不见好转,反倒是我不知不觉的已经适应了眼盲的生活。后来我就想,既然已经适应了,何必还要医呢?如果抱着非要医治的执念生活,不过是徒增烦恼而已,倒不如顺其自然呢。”南宫渡听闻此言,如蒙巨震:自己何尝不是抱着复仇的执念而活?现如今即便解决了这个执念,却又不知如何面对巨大的虚无,这岂止是“烦恼”可以形容的,此时,他如醍醐灌顶茅塞顿开,不由得郎声笑道:“齐姑娘聪慧豁达,令人钦佩啊!凡事皆应顺其自然为好。”
二人又聊了一会儿,南宫渡只觉背上的伤已经不那么痛了,不过头脑却是越来越昏沉,吃过粥不久便沉沉睡去。
第二日凌晨,南宫渡便与齐小雾一起上路了,南宫渡给她折了一根树枝,权做拐杖,齐小雾扶着他,在山林间艰难行走。走了一整天,一伤一盲,辛苦难言,傍晚时分,南宫渡听到不远处有瀑布的声响,便对齐小雾道:“前方有瀑布,应该就有河流或者水潭,我们去休息一下。”齐小雾点点头,扶着他循声而去,便见一条颇为宽阔的河流,流至断崖处,河水轰然而下,形成一条水花四溅的瀑布。南宫渡朝崖下一看,哪有什么碧水寒潭,瀑布落下的地方是一条湍急的河流,河道中巨石突兀,河水撞在石头上,溅起阵阵白雾。
南宫渡与齐小雾便在瀑布附近生起了火堆,齐小雾方才一路走一路采了些野果,此时二人便拿出来吃,南宫渡总觉得吃这些果子跟没吃一样,便道:“要是有肉吃就好了。”但他此时哪还有力气去打野物,只得囫囵吃掉两个果子,倦意袭来,便又沉沉睡去。
南宫渡再次醒来已经月上枝头,是齐小雾将他叫醒的,他一睁开眼,便见齐小雾浑身湿淋淋的,手里还拿着一只烤鱼,笑盈盈地递到他手里道:“我捉了鱼烤给你吃,你快吃吧。”南宫渡接过鱼,无意间碰到齐小雾冰凉的手,想到她为了捉鱼定是跳进了这冰冷的河水,心中感动难言,半晌说不出话来。二人间顿时静默了,齐小雾似乎感觉到他的情绪有异,笑道:“我捉鱼可厉害了,它们一游动就会有声音,我一捉一个准儿,小时候,我爹就经常带我去捉鱼……啊嚏……”她说着打了个喷嚏,南宫渡见她衣服湿透,立即将自己的衣服脱下,披在齐小雾身上,齐小雾一阵推却,无意中触到他光光的身子,脸上一红,心道:原来他只穿了一件单衣,却也给了我。于是,她轻轻往南宫身边靠了靠,低声道:“快穿上衣服吧,我坐过来一些便是。”南宫渡一愣,霎时明白过来,便伸出手轻轻搂住了齐小雾。
二人相拥取暖,四周树影斑驳,头顶冷月无声,鹧鸪和夜莺的鸣叫回荡在山间,仿佛天地间只有他们两人,相依为命。南宫渡心中感触,他杀了齐小雾的父亲,却在这里扮演着救她性命的恩人,他不敢想将来,只希望这一刻能够停留得更久一些。齐小雾又何尝不是感触万千,短短两日,齐府遭逢巨变,三天前她还是齐府大小姐,此时却已是一个失父孤女,流落山野。但是,南宫渡温暖的怀抱却又让她生起从未有过的眷恋。
忽然间,南宫渡耳廓一动,将齐小雾一把推开,迅速拾起鸢尾刀往胸前一挡,“铮”的一声,一支长剑剌中鸢尾刀刀身。南宫渡一跃而起,鸢尾刀抢攻而上——又是千鸟阁那个女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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