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还是太皇太后开了恩,让我起来,从殿外的石山经过之时,我却看见了陛下身边侍奉的一位大监。

有一回,我去姐姐那里同她糊灯笼玩儿,说着话外面就有人传话道,陛下来了,我愣一下,姐姐却让我进内间,好似我不能见天一样,就是那次,我百无聊赖地在内间等了整整两个时辰,陛下来姐姐这里从来都是傍晚时分,那时正是午间,我怎么也想不到他会来,而且还在姐姐的遣舟殿枯坐良久。

透过内室的雕花兰窗,我把陛下身边的人看得一清二楚,也看见了陛下逗弄姐姐养的那只韶光鸟。

经过那大监身边,我顿时明白,原来还是挟芳姑姑去找了陛下,不然,我至少得跪到夜间,昨日还下了雨,地上潮气未消。

花云不知我为何叹气,只顾着把她这几日做的蝈蝈笼子递给我,我接过来端看,“果真精美,你的手真是巧。”

“那可不是。”她得意洋洋。

我不知为何,特别喜欢她得意时的模样,很有少女的娇嗔之感,细细想来,我居然从来不记得自己有那副模样,她的神情,我也从未在我房中的铜镜内见过。

我为什么,没有过去呢?

迄今为止,我所知道的那些不过都是别人告诉我的,我是谁,我从哪儿来,我做过什么事,每一件,都是别人塞到了我的脑子里。

我很遗憾摔了脑袋在床上躺了几个月,不断地想要回忆起我的幼年,包括我生命中出现的其他重要之人,我想要知道,除了姐姐和有苏家的人以外,我还有没有其他珍惜的人。

偶尔,我会做梦,但都是噩梦,梦里尽是血,还有剑,好多看不见脸的人都在拿剑指着我,还有一个人不停地告诉我,你输了。

我到底输了什么,那个人又赢了什么?

我不能想这些事,一想就会脑袋疼,花云入宫之时从她的家乡带来几颗花种,名为渡经年,那浅紫色的花摘下花苞熬水喝下,我便没有那样难受了。与此同时,在我脑海中纠缠的那些记忆也更加缥缈了,就好像是记忆和疼痛萦绕我身后,让我从中选择一个。

毫不犹豫,我选择忘记。

我虽然很想知道我的过往,但是我恐惧我的噩梦,即使我千百万次告诉自己,那些不过是看不清楚的梦,但是我就是害怕,我害怕那些血,害怕那些剑,害怕我独自面对那些驱散不完的黑暗。

比起过去,我更加喜欢现在,被骤雨清水洗得干干净净的现在。

皓月初圆,默奴在庭内摘嫩柳芽,我给她触了一下,让她明白我要的是嫩芽,不是粗叶。

花云不肯过去和她一起摘,倒是和其他几个小宫女在一边打绦子,她们玩得开心,我很想过去和她们一起玩,可奈何坐得太久,已经不想起身了。

暮云消散,明月又从云间行出,夜色当真清明,这样的春夜,身边又是这样的热闹,可半晌,我一低头竟发现有眼泪从我脸颊边流过,再一摸,我果然已经泪流满面。

是很热闹。

可是我,很空虚,这种空虚渗入我内心,如何也牵引不出身躯。

只是因孤独才哭泣吗?我不明白,为何我会这般难过。

好像海上一条被渔民抛弃的船,我没有归途,也没有前路,也像是一只断了线的风筝,无主无我。

我想,我自己如今也不能看透我自己了。

花云从她们之中露头问我,“姐姐,小哑巴还要摘多久?”

我早已擦干眼泪,不见情绪,“我去看看。”

默奴手中已经装满了小半篮,听见我的脚步,她把头扭过来对着我。

我把那嫩芽底下都拢到上面,“够了,这些已经足够。”

默奴把篮子丢过去,像是算准了花云一定会接住,果然,柳芽半片也没有落在地上。

花云嘟囔,“真讨厌,非让我拿回去。”

这种时候,我就会觉得默奴比她聪明,即使她看不见,也不能开口,她依旧可以让别人按照她的话去做。

“别抱怨了,半日都在那处欺负小宫女,你还敢发牢骚。”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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