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县衙里头出来,街上正是最热闹的时候,卖小孩玩意儿的挑货郎打着竹板儿从街上过去,担上的纸风车绚丽地晃眼。

有小孩儿追上来围着挑货郎,鼓着嘴吹上面的风车跑,笑声如铃。

“买一个?”

赵谨克刚在堂上断了那案子了结了此行的目的,心情甚好,拿了一个风车,笑晏晏递到季柔的眼前。

“我又不是小孩子。”季柔嘟了嘟嘴,却仍是欣喜收下,这样的东西只有小时候玩儿过,长大了再有人送到手中,只觉着别样的新鲜。

“怎么不是小孩子?”赵谨克淡笑,“我那三妹妹阿虞与你同岁,屋中可还摆满了布偶泥人的人,每回出个门儿都要从街上带两样小玩意儿回来。”

“但是我嫁人了呀。”季柔道,“母亲说,嫁了人就不再是孩子了。”

王氏说过,嫁到婆家没有人再会纵着她,让她学季沅的刚强,也要像姜姨娘那般的隐忍柔软。

总之,不可还当自己只有十四岁。

“那也是,反正在我眼里,你永远都是。”

他带着前世几十年的记忆,哪怕再给他十九岁少年的身体,可他的记忆却是改不了的,俯视而下,季柔今生今世在她的眼中都是小孩子。

“喏,”赵谨克朝前指了着一小摊上的泥偶娃娃,“就像那个娃娃,永远都这么小。”

“才不是,我才不要永远当小孩子。”季柔嘴里这么说着,人却很诚实地到那摊儿前,拿起赵谨克指的那尊泥偶娃娃捧在手里,端详:“这个可真好看。”

“当然好看了。”赵谨克也凑近了看,看得却是季柔的脸,“你瞧这白净的小脸,可不是像你吗?”

季柔侧头睨了他一眼,脸颊红红的,又再摊上寻了寻,找了一个男娃娃递到赵谨克的眼前,“那这个就像你,也是白白净净的。”

赵谨克睇了一眼娃娃,笑着点头,“是,是像我。”

“你瞧。”赵谨克将两个娃娃并排放在一起,“这俩娃娃正好配成一对,咱们也是一对,成双成对。”

成双成对。

季柔的脸颊绯红绯红,抿着唇将两个娃娃都拿进手里,“那我们就买回去好不好?”

“好,当然好,娘子都说了,自然是要照做的。”赵谨克伸手便付了钱,让商贩把两个娃娃包好装好。

季柔的眸光在摊子上剩下的娃娃里转来转去,忽然就扯了扯赵谨克的袖子。

“怎么?”赵谨克回头。

“再买两个好不好?”季柔低着头问。

“嗯?”赵谨克下意识疑问,季柔平常可不热这些东西。

“再买两个。”季柔伸手从摊上拿了两个更小号的娃娃,头低着几乎埋到胸口里去,声如蚊呢,“这样……这样才是一家人。”

有儿有女,福寿双全。

赵谨克的眸底微深,低着头看着眼前的姑娘羞赧地头也抬不起的模样,就像很久很久以前,那个姑娘攥着他的袖子羞红着脸轻声告诉他,她有了。

音容重叠,心如刀绞。

“好。”

一声应答,耗尽了所有力气,赵谨克几乎控制不住想要颤抖的嗓音,抬手抚上季柔的脖颈,忍住想要当街拥她进怀里的冲动,逼着自己眉眼如常,“一家人,都要齐。”

……

平阳县离青州城大约一日的光景,虽然案子结了,但赵谨克也不急于带着季柔启程回城,往茶楼里歇歇脚,再听听街边的说书摊子,早早便回了客栈里歇息。

倒是那个孟绣,案子结了也没闲着,盯着县令放人,又给人帮着找大夫,再抬回柳家沟,来来去去,折腾到夜里才回客栈,就见着赵谨克带着季柔在堂中用饭。

“这坛酒,是江老汉拖我转给你的。”

孟绣将一酒坛子捧上饭桌,“金银太俗,赵参军又是京城里来的,什么金山银山没有见过,恐怕搭上他那些田亩也不够看的,就奉上这坛子自家酿的酒当谢礼了,瞧瞧,这可是上好的陈酿,得是有五六年了吧。”

赵谨克的眉目淡漠,目不斜视,“那便多谢了。”

孟绣见惯了赵谨克的冷脸,也不气馁,道:“正好你在吃饭,打开喝两杯?”

赵谨克的水泼不进,继续漠然道:“我不喝酒。”

“咱们公子的确不喝酒,我替公子看看。”

赵谨克那里不应声,京九却是忍不住凑了上来,凑上来砸场子。

“我来瞧瞧。”京九拿了酒坛打开,一嗅,“酒香醇厚,得是六七月熟的高粱,还有那一年春留的杏花,南边来的上好的玉杏春啊。”

“孟姑娘,”京九封回了塞子,抚了抚坛底下的杏花印记,凉凉道:“这酒倒是勉强尚可,咱们京城的宅院里也是近两年才风行开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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