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其昌听了乖官的话,很不赞同,便也争道,“凤璋此言差矣,国家兴亡在于人耳,如今大明文官臃肿,又都是些乏善守成之人,朝堂上便有什么提议,这些人便拿出祖宗家法说事,尽是些扯后腿的,当务之急便是削弱文官势力。”

“这不过是饮鸩止渴,削了文官,安保没有另一批文官,甚至是阉党。虽说如今税银充裕,但玉牒上朱家子孙无数,都要朝廷供养,如今银子比张叔大在时多了数倍,可是几百年后呢?这些朱家后代,大明还养的起么?依我看,必须先改了祖宗家法,才能从根源上除了这些病根。”

董其昌几年磨练,性格比以前强势了很多,听乖官反对自己,有些不悦,便站起来与乖官争论。乖官清闲在家几年,越发少了人际上的应酬,心性反而清高孤僻了许多。便针尖对上麦芒,与董其昌争论起来。

陈继儒因为两人和以前一样,不过看法不和,争吵几句,也就没在意,一边喝着酒一边听两人说话,颜山农却在一旁冷眼看着两人。

乖官又说了些自己的想法,董其昌这几年任上都是主事官,做什么事都是说一不二,性格早就磨得尖锐,眼下有些争论不过乖官,董其昌不由自主加大声音,面红耳赤的想要跟乖官贬个高下。

乖官有事说事的脾性,没察觉到董其昌言语里的激动,两人争论了很久。陈继儒感觉不对劲,心说,我这会倒做个和事老,便来打圆场,“玄宰,凤璋不要争了,今日是为玄宰祝贺,坐下喝酒。”说着,便拉过两人。

小倩也在一旁附和陈继儒,陈继儒却没想到,董其昌用力甩开陈继儒,厉声道,“你松手……凤璋,我却不信,这天下,焉却不能收拾……”

陈继儒见董其昌言重,赶忙又拉住董其昌道,“玄宰,我们三人亲如兄弟,如何说出这般言语。”

“哼,乖官如今只晓得抱抱美人,耍耍宝剑,哪里还知道这天下事……”话语中,真真是一个怒其不争,说罢,董其昌甩开陈继儒,大踏步走出院外。

陈继儒看这董其昌走出门,转回身对乖官道,“凤璋,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大兄今天怎么了?乖官也摸不着头绪,一耸肩,满脸无奈,说道“我也不知怎么就争起来了。”

颜山农冷眼看了半天,这才缓缓开口说道,“凤璋啊,玄宰已经不是以前的玄宰了,你也不是以前的凤璋了呀。”

是啊?我如今是个赋闲在家的侯伯,不过是写几本书,练一回剑。玄宰如今入阁,正要大展宏图,又怎么会听从我的安排。罢了,罢了。

乖官听了颜山农之言,深深叹了口气,一屁股坐倒在石凳上。

两人闹成这样,颜山农只好站起来,说道,“凤璋,今日这酒却喝不了了。老夫先走一步。”

陈继儒也摇摇头,跟着颜山农出门去了。

至此之后,董其昌偶尔到郑国蕃府上,只去给郑连城请安,却刻意避开郑国蕃。

双方都隐约有些觉得,兄弟情分似乎被一根无形的绳子给绑缚住了,又如溺水,下意识挣扎,旁的东西却被丢掉了。

更兼中华书局新近成立,陈继儒自随颜山农回了宁波。三人便渐渐离的远了。

话说,戚继光事前,对乖官嘱咐了一句求仁而得仁,又何怨。,乖官一直记在心中。

心说,姐姐要我清闲在家,有了时间,我便把将前世今生的见识都写下来。古人说三不朽,其上立德,其次立功,最次立言。这功德立不了,我便写出一本经世致用的书来,至于成败功绩,就留给后人去说罢。

其实说到底,乖官突然被封怀仁侯,这都是姐姐郑若彤的意思。这几年等于被自家姐姐捆住手脚,不能施展。这就好比孩子十八岁了,想要出去闯荡,结果父母亲担心孩子,死活不同意,结果闹僵了,做孩子的便赌气不出门了,整天宅在家里一样。眼下乖官便是如此,本来仗着是外戚国舅爷的身份,摆出纨绔嘴脸要一扫大明弊政,却没想到没自己的家人褫夺了权柄,乖官心里的落差实在太大,换做谁也接受不了。因而,除了想老师沈榜,董其昌等亲近的人偶尔来探望,乖官这几年都是闭门谢客,渐渐有了些消极出世的思想,性情也变得孤僻。

这段时间,乖官只顾埋头写书。董其昌,陈继儒又各自忙于事务,加上与董其昌争吵之后,连以前的情分也慢慢淡泊了。

清闲的时间总是匆匆而过,转眼已是九月初。

乖官赋闲以来,生活非常规律,每日早早起床,小倩服侍早膳后,便练练剑,看半本书。古代精良些的书,一般字都比较大,譬如四库全书,开本大,每页八行二十一字,所以半本书不过一个时辰的时间。下午乃是亲友时间,后宫规模大了,也要合理安排,哪怕像德川龟,毛利兰这些纯粹政治联姻的公主也要时常去探看,当然了,少不了分些精力。扶桑是手上最大的一张牌,联席会五大佬们还是要看顾些个。圣湖公主小马琳算是个异类,时常粘着乖官。而且,乖官也出钱给曹大家,郝文珠她们在买了个大宅,宅里有座三层的楼阁,乖官便取了名唤作随招不往楼,也算是乖官如今心里状态的一种写照。所以薛五儿等人也时常来靖国公府走动。所以说,虽然日子清闲,乖官业务还挺忙。

今日乖官起得比往常迟些,小倩已经摆放好汤匙玉箸,两碗薏仁黍米粥,几根油条热气腾腾早已摆在桌子上,乖官爬起床,便往桌前坐下。

小倩见乖官没梳洗,玩笑道,“少爷,你这络腮胡须不错,倒不如养起美髯了。”

“是啊,好几日没剃胡须,都这么长了,小倩你可得给少爷清理下才行。”乖官边说边摩挲满是胡茬的下巴,这胡须日进一寸,岁月不饶人啊。

小倩掩嘴笑道,“谁要提你清理,再说了,你可是老爷,这么大年纪,还叫少爷,羞不羞啊。”

乖官无奈笑笑,想岔开有点感叹的话题,便端起面前的粥碗,说道,“不说了,饿死了,快吃饭。”

“少爷,还没梳洗。”说着,小倩就来拍乖官的手,意思不洗漱哪有饭吃。乖官前些日子给小倩办了嫁娶的仪式,等于正是纳做妻妾,也算圆了小倩一个愿望,因而,小倩跟乖官相处越加亲密,好像多年朋友一样,没事也要说几句玩笑的。

很快,乖官扒完了一碗粥,要说日子清闲,乖官越加有宅男气息,对于平时礼节也不多在意,不过随性罢了。因为起得迟了,练剑看书作罢,乖官便来到雪月儿的院子。

乖官走到门边,听到雪月儿与人聊天,就在门口停下,好奇地想要听听,两人说些什么,另外一个人的声音很熟悉,不是别人,正是如今的神枢营参将努尔哈赤,别看是参将,神枢营可是京营,神枢营参将相当于五百年后的师长,战时足足可以统帅六千人马,这对于本来要依附干爹李成梁才能过活的努尔哈赤而言,可谓极大的恩宠了,因而努尔哈赤对乖官是感恩戴德,不过他是不会知道乖官一直想把他给剁吧了,所谓将欲取之,必先予之,乖官也不过等个合适的机会干净利落的解决这个后患而已。

乖官站在门外,就听努尔哈赤说道,“月儿,你得赶紧怀上国舅爷的孩子才行。”

努尔哈赤要说的不过是些母凭子贵,固宠的老话,雪月儿,早听烦了哥哥的话,表面上却不敢恭维,诺诺道,“知道了,不过大哥,你前几日刚来过,今日来有什么事?”

努尔哈赤见雪月儿岔开话题,便说起今日来的目的,“大哥今天来不是为了跟你唠叨,是有事要见国舅爷,不过听下人们说国舅今日起得迟,怕是要等上一会,我便过来看看你了。”

“是什么大事吗?”

“也不算什么大事,不过跟你有些关系?”

听说跟自己有关,雪月儿有些好奇,到底深宅大院住久了,生活还是有些平淡的,听得有事,雪月儿眼睛都亮了几分,问道,“大哥,难道是母亲来京城了。”喜塔拉额穆齐可是跟女儿一起睡过乖官的,看官们可没看错,是母女俩睡过乖官…母亲偶尔过来京城也都要找乖官叙叙旧,不过,毕竟在府里风声不好,雪月儿和努尔哈赤不愿喜塔拉额穆齐来的频繁,所以听努尔哈赤说了,便以为母亲来了。

努尔哈赤说道,“比母亲来的事大不少。我在营里听了最新消息说,广东福建那边海军被一只佛郎机人的舰队打败,全军覆没,急报今晨刚刚传到京城,早朝上群起激愤,说我天朝上国,如何轻易被化外的佛郎机人打得打败,要集结沿海军卫的海军前往抵御入侵,如今边外安靖,可兵事依然繁多,九边几个总兵也都没什么海战经验,唯独宁波八卫总兵钟离多有海战经验,便有人举荐他做主将,然后王锡爵王阁老,说钟离与国舅爷是义结金兰,钟离一介武夫,当不得此大任,就举荐国舅爷负责行动,很多大臣都支持许阁老,皇上说要考虑考虑。不过照我看如今局势,想必除了国舅爷,没有其他人选。因为事态紧急,估摸着快便三天,慢则五日,国舅爷便要出发。雪月儿你可得赶紧跟国舅爷那个啥才是!”

人生真难预测,先被夺了权,如今又被委重任,也不知乖官要作何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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