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玄策”那和尚突然哂笑一声唤他。
百里玄策心骤然一沉，这笑，他太熟悉了，他想到了亦无忧凝在嘴角的那个笑意，血色如潮流般顷刻间悉数褪去这笑意宣告着死亡。
“无尘是贫僧的佛门法号，未入空门前，我复姓芸祈。”
“轰”百里玄策只觉得眼前一黑，头脑嗡嗡直响，当年的芸祈一族不是满门抄斩吗？
“所以我今日是来向百里掌门了却一桩尘缘的。”
无尘温和的眉眼浸在月色里，显得那般慈祥和善，百里玄策却犹如见了厉鬼阎罗般往后缩去。
怪不得他的百人噬天阵会被破！怪不得他会输！原来芸祈一族竟然还会有人活着。
体内阵痛自五脏六腑，四肢百骸席卷而来，他心里长叹一声：果然天不从他百里族。
百年前逆天改命，百年后命运的齿轮还是不曾偏离半点。
走到今天这一步可谓众叛亲离他不后悔，却有不甘。
无尘似是没有看到百里玄策眼里暗淡下去的光，亦或者是他看到了，只不过视而不见罢了，“认真算下来，这都是上一代人的恩怨了。”他扯着悠长的调子有些感慨。
即将油尽灯枯吊着一口气的百里玄策有些艰难的掀帘看他，无尘微微低头，那张终日里敲木鱼诵禅经的脸此刻显得过分祥和平静，倒真有了几分不食人间烟火气。
无尘这副模样，如今在百里玄策看来却不过惺惺作态，“无尘？”，他咀嚼着这两个字，而后扯起一抹残花浅笑，笑意里颇多嘲讽意，断断续续道：
“你在这…这祁芸寺吃斋念佛，受人、受人敬戴……这么多年，却连出家人的修佛为渡都做不到，不觉得是在亵渎你的佛么。”
无尘好像半点儿也不恼百里玄策这句夹枪带棒的话，反而慈爱的凝着他白到几近透明的面容，不紧不慢的耐心解说了起来：
“出家人修的是佛，可渡的是因果，如今贫僧不过是全了这因果，何罪之有？又谈何亵渎？”
“虚伪！”百里玄策咬牙忍着痛意低斥一声。
“其实佛亦有所求，并非四大皆空。”无尘转着手里的佛珠，侧眸往窗外看去，“佛求人间香火供奉，人图世间功名利禄，都是一样的。”
那双平静无波的眸里映出外面立在夜色风气中微微摇曳的枝蔓，一如他此刻木然的神色。
半透的清辉沉在他肩头，他捻着佛珠的动作停了下来，又偏过眸光自上而下落在百里玄策身上，轻声问他：
“能够直视自己内心的欲望并不算羞耻，这场延续了两代人的恩怨你可知为何愈演愈烈？”
百里玄策眸光缩了缩，为何？
因为百年前的贵族后裔自恃身份高贵不愿没落凋零，想重拾昔日辉煌，甚至更上一层楼？
因为有过轩辕皇氏一统天下的例子在前，所以但凡封王称帝者都想效仿前人，重新实现天下一统？
也因为芸祈一族衷心为主却最终落得满门抄斩隐姓埋名的不甘愤懑，因为他百里一族汲汲营营机关算尽后反倒是给旁人做了嫁衣……
所以他们都不甘如此。
“你百里一族当年既然敢为了一己私欲踏着我芸祈一族的忠烈赤诚世代荣耀，踩着我芸祈一族的妇孺孩童千万性命来成全自己史书上阖族殉葬的护国荣耀，那么迟早有一日，我会叫你们血债血偿，满族陪葬！”
烛光里，无尘音咬的并不重，却字字清晰，毫不含糊。
百里玄策缓缓闭上眼睛，掩掉了满目绝望，在生命弥留的最后一刻，他听到那人如钟声深远般的声音远远飘来，“这只是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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