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子配佳人,寒门秀才遇官家小姐,这就是戏文里惯常出现的俗套故事。

在戏文里无论是崔莺莺与张生还是司马相如与卓文君,无论是状元高中明媒正娶还是为情私奔心软扶持,皆是有情人终成眷属,可一旦这样的故事走进现实中来,那便是注定了这必然是一场悲剧。

像故事开头写的一切俗套的相遇,一张不慎失落在游园会上的手帕,刚过及笄之年的官家小姐带着几个贴身丫鬟有些焦急的寻着,一张方帕虽并非什么贵重之物,但这却是女子的贴身之物,若被有心人捡了去,恐是被玷污了清白也百口莫辩。

几人千寻万寻都不见那一方帕子的踪影,就在那官家小姐站在原地兀自懊恼担忧时,一只手忽然捻着一只绣花手帕递到了眼前,温润的声音响起:“小姐可是在寻这个?”

情窦初开的女儿抬头看去,只见方才在游园会上大放异彩的少年郎此时正笑眼弯弯地给她递上手帕,她红着脸接过手帕,连道声谢都忘了,只看着那道匆匆离去的修长背影出神。

只一眼,心中便像落下了一颗种子,在慢慢地破土,生根,发芽,长出细密长长的枝桠,每一次的思念都结成了养分,灌溉在心上,期盼着它早日开花结果。

或许上天总不忍心辜负一对有情人,缘分如此玄妙,不久之后两人便在姚侍郎府上再次相遇,而未来所有的羁绊也从此处开始了。

一个是寒门秀才,父亲门生,名唤顾子书;一个是官家小姐,恩师女儿,名唤姚思。

顾子书虽出身低微,算不得门当户对,但确实有着真才实学,是不可多得的将相之才,得姚侍郎青眼,只待来年参加科举一举中第,日后仕途自然是光明坦荡。

姚思是姚家的嫡次女,上头还有个一母同胞的长姐和兄长,及一众庶出的哥哥姐姐,她是家中最小的妹妹,姚侍郎老来得此一女,对她很是宠爱,及笄之礼上便应了她,婚姻嫁娶之事全随她心意。

至此,两人之间再无父母至亲的阻拦。

一见钟情,两情相悦,才子佳人,实属良配。

若没有横生变故,这本该传为一段佳话,可惜世事难料。

等不到来年开春,当朝皇帝的病情急转直下,北疆又乘机生乱,战事频频,整个朝堂之上暗潮涌动,虽已有储君,但其他几位皇子依然蠢蠢欲动,一边是不甘心就此将皇位拱手与人,一边更是怕新帝登基自己性命堪忧,与其坐以待毙,不若此时背水一战,或有一线生机。

如此情势之下,众位皇子纷纷拉拢朝臣,兵部也成了几位皇子的必争之地。

兵部侍郎姚建钊看着递过来的如雪花似的信笺,很是头大,这种时候站队便是赌上了身家性命,成了便是一国忠良,败了就是万劫不复。

最终姚建钊还是选了太子,一方面名正言顺,另一方面背靠杨家,即便不是真的嫡出,即便那个太子看上去难挑大梁,但也依然不是其他人轻易便能撼动的,与其把身价性命押在别人身上,不如赌杨家还能保这一朝的繁荣。

最稳固的结盟莫过于结亲。能配得上皇子的只能是府中嫡亲的女儿,长女早已出嫁,唯一的人选不言而喻。

这样突如其来的变故,对于姚思与顾子书这一对有情人而言无异于晴天霹雳。

自小备受宠爱长大的小女儿心思纯良,年纪尚小的她完全不能明白父亲的无奈,只以为父亲是为了荣华富贵要牺牲掉自己的女儿。

自小性情温和乖巧的姚思第一次为了自己的终身大事同父亲大闹一场,脾气火爆的姚侍郎扔下一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由不得你”,便将素来疼爱的小女儿关了起来。

被禁足的她整日以泪洗面,郁郁寡欢,想尽办法同自己的心上人互通信笺,陷于情爱的姑娘有情饮水饱,只想着同心爱的人在一起,不论贫苦。

可是顾子书并非眼中只有儿女情长的庸人,在得知事情原委之后,其中利害也一并了然于胸,当前情势不容他们选择,如果他带她私奔,彻底离开这里,那么恐怕姚侍郎一门都要性命难保,他们不能这样自私,牺牲了这几百条人命,换两个人得偿所愿。

终究,那个满心期待着情郎带自己离开的姑娘只收到了一封作别信,信中只留了一句话“此身已去,谨以此书寄遥思”,信中还有断裂的半块白玉雕琢的雪莲,正是她予他的定情信物。

一分为二的定情信物,便是要两人从此一刀两断,再无瓜葛。姚思完完整整捧给他的一颗心见到此物时也彻底碎了,如果不能与心爱之人长相厮守,那嫁与谁便全无所谓了。本来生于官宦之家,能嫁进皇室已算是高攀,若是受宠,亦能给家中带来荫庇,实为两全之事。

心如死灰的姑娘终究向现实服了软。

此事未敢耽搁,择了一良辰吉日姚思便嫁进了太子府。

虽不是迎娶正妃,但毕竟太子娶亲,依然行的声势浩大,与民同乐,皆大欢喜,只有轿中的新嫁娘不见一丝喜色。

尚贵嫔言至此处早已泣不成声,悲从中来。

良修瑶听完一时无话,安慰的话无从说起,只是轻轻将人搂进怀中,以作安抚。

待人情绪逐渐平复下来,才出声:“事已至此,已成定数,你与他二人注定有缘无份,不若放下,过去的又何必伤怀。”

“本来已经绝了这念头,可今日见到地方上贡来的雪莲,才忍不住又想起了当年之事。”尚贵嫔仍带些哽咽地接着道,“雪莲乃是他家乡凉州天山特有生长之物,当初我们曾有承诺,执子之手,白头偕老,等他告老还乡之后,我便随他一起回凉州。想他离开京都应当是回了家乡。”

“父亲入狱之时,以为此一去便再无生机,曾去信与我,那时我才真正明白子书一走了之的良苦用心,他是为了保全我们一家,可怜我竟还怨他多年,是我负了他的。”

又是凉州,没想到这桩桩件件的事竟都是在那一个地方。良修瑶心道。

“姐姐若有心事,直言便可,我能办到的绝不推辞。”

从说起往事开始,她便注意到尚贵嫔眼神飘忽心事重重恐是有事相求,原本良修瑶还以为是余情未了心有不甘,可方才一席话停下来,似乎并非为着私情。

尚贵嫔见自己心思被戳破,当即好似下了极大决心,直接起身跪了下去,神情肃然道:“是,臣妾有一事相求,请娘娘成全。”

良修瑶被她突然动作一惊,想伸手扶起她,可耐不住她心意已决,只得随了她去:“好,你说便是。”

“我知老侯爷身在北疆,与凉州毗邻,臣妾可否求娘娘告老侯爷一声,请他遣人去凉州寻顾子书下落,那日一别,生死不知。若能寻到他下落,还请娘娘帮我带句话给他,当今圣上是一代明君,绝无昏庸淫乱之事,还请他回来京城圆他此生鸿鹄之志,为国效忠。”

“他身怀大才,实在不该被埋没,不该因为我,因为儿女情长,放弃他的抱负,即便身处江湖之远也一定心忧其君。”

不得不说,听过尚贵嫔这一番肺腑之言良修瑶是很受触动的,她想不到这样一个看似温柔实则很固执骄傲的姑娘有一天竟会为了昔日情郎,一个可能日后都没什么机会再见的人的所谓抱负放下骄傲,跪在自己脚边苦苦哀求。

那双看着她的眼睛,晶晶亮亮的,饱含着无限希望的光。

良修瑶自然也没忍心熄灭那双含情眼里的光,一声“好”答应的干净利落,痛快地倒是让求她的人发了愣,尚贵嫔实在没有料想到这种听起来十分棘手的事竟然这么轻易的便被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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