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会后,她站在班主任旁边,两人躲在在树荫下。

鹿曼在远处玩耍。

老师即使不带这眼镜,也能看清这个女人脸上的伤。她柔弱而美丽,让他这个正常人觉得有男人会对她施暴,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一件事,但她此刻身上散发着一种坚强的力量。

“老师,小曼承蒙您照顾了,以后也要严格要求她。”

“这孩子很听话,您简直太客气了,她总是被欺负,是我们这些当老师的失职啊。”他很惭愧。

女人摇了摇头,仍是注视着夕阳。

“鹿曼,跟奶奶回家去。”她叫着女儿的大名,鹿曼紧紧抱着她,像是感应到什么。

女儿困惑的望着她,但还是松开手,她清楚,妈妈叫她鹿曼的时候,通常形势就变得严峻起来。

“妈妈你要去哪里?”

“回家。”

“真的?”

女人抱着鹿曼,抱了很久,又亲了下她的脸蛋。

“真的。”

她往家的方向走去,但没有拐进那条巷子,而是朝反方向走去。

女人一点都不害怕,只是为即将到来的解脱而感到平静。她甚至有闲心思观摩街边商店里的情景,只言片语的讨价还价入她耳中。她细听那些琐碎的话语,在今日之后,她便不再有机会听到。

她迈进乌烟瘴气的麻将室,里面抽烟的人不少,有很多人正惊讶的看着她,因为她已经多年没有勇气跑来这催促丈夫回家。对于人们对脸上伤痕露出惊讶和戏谑的神色,她决定不作理会。

“嫂子好。”有几个认得她的打着招呼。

“他在哪?”

“里头那间屋。”

她走了进去,破旧掉漆的木门在她身后合上。

里面空气更加浑浊,人们沉醉在发财的幻象中,脸庞熠熠生辉。赌局正进行的热火朝天,麻将搓动的声音简直惊天动地。她望着丈夫坐在那,脸上是她多年不见的笑容。

即使如此,这群人还是注意到关门的动静,都停下手里的活儿转头望向她。

“老婆,你怎么来了?”

看到他在外人面前装腔作势的样子,女人简直想吐。

她没有回答,这么多年来,她该说的话已经对他说完,该流的泪也已经为他流干。她毫无犹豫,从包里摸出一把刀,冷静的插进丈夫的胸膛。红色在他几天没洗的脏衣服上晕开。

“杀人啦!”

有人反应过来,往门外跑去。

她站定如磐石,人群如流水从她身旁窜逃,没命似的奔向木门。这些平日里高谈阔论,假装出手阔绰的男人都往外跑着,像是被狼群追逐的绵羊。她听到那慌乱的动静,不禁很想笑,他们居然会如此害怕她这样的弱女子。

丈夫瘫倒在地上,看起来还想反抗,于是她又给他一刀,直接插进气管里。

丈夫喉头处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宛若溺水之人。男人嘴角冒着血泡。在最后的时刻里,他好像要对女人说什么,但头一歪便不动了。

方才还热闹非凡的地方,此时鸦雀无声,流窜下的室内陈设和物件散乱在地上。

女人走出麻将室的时候,简直是在狂笑,她难以想象,自己竟被这样无用的东西控制了好几年,而漫长的痛苦几乎是瞬间就结束。

多么容易,又多么讽刺。

路上的行人看着这个身上沾血的女人,没一个人敢靠近她。即使是平时熟络的街坊邻居,也都像是行注目礼那样,在路旁观望。

她朝家的方向走去。

当晚,奶奶接到一通电话。

她几乎站不稳身子,只能扶住桌子。

鹿曼又站在房门口,她探出半个身子,像是在担心什么,说话的声音小小的。

“奶奶,是妈妈出事了吗?”

“没有,奶奶要出门办点事,今晚就不回来了,你能到隔壁黎奶奶家住一晚上吗?明天让他们送你去上学。”

鹿曼乖巧的点点头。

鹿曼在张云方和黎宝莲家住了一晚上,直至深夜她才沉沉睡去。

奶奶权衡利弊后,决定不让这么小的孩子去参加父母的葬礼,一个人把所有的事都办理妥当。待她赶回张云方家时,才把事情的经过给老两口说了一番。两个老人也是忍不住直叹气,唏嘘了一番。经历过大半辈子的人,生死稍微看得淡了些,只是可怜鹿曼这么小,日子该怎么过。

“这要给孩子说吗?”

张云方摆摆手:“别说了,就告诉他爸妈去外地打工了吧。”

两个女人都表示同意,屋里的人们除了叹气就只有静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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