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晴容低低应声。

偌大世间,芸芸众生,无人得知这位君王心怀隐忧。

或许他身负不近人情之名,亦具雷厉风行之时,却有苦无路诉、有冤不能申,有伤无所慰。

她都懂。

纵寻获千言鼓励、万语宽慰,话到嘴边,终究咽回,唯剩杏眸眼波柔柔,予他浅浅微笑。

夏暄因前所未见的澄明笑颜而失神,三魂七魄似被她吸附,竟全然忘记回避。

温风挑起周身热流,拂动脸上绯霞,促使额角渗汗。

晴容隐隐嗅出微妙情愫,又疑心自己多虑,踌躇间取出丝帕,递向懵然的他,轻轻指了指鬓角。

夏暄接过草草擦了两把,颊边红意更盛,讷讷称谢,补了一句:“今儿真热。”

说罢立马后悔,恨不得把这句愚蠢的掩饰嚼碎了吞入腹中。

见鬼了!怎么回事!净在她面前说傻话!

唯恐说多错多,又舍不得离开,他披半身天光云影默然眺望。

绵长沉默催生暧昧,酝酿于复杂多变的香味里。

晴容亦觉自身过于随意,抿唇讪笑:“小九僭越,殿下就当……我提前以嫂子自居吧!”

夏暄垂眸而笑,以掩盖那一瞬间微不可察的寥落。

从午后忙活至夜深,晴容总算从最难辨识香木灰中确认品种和数目,令在场人员惊叹之余,也安下心头大石。

事情了结,夏暄本该即刻回城,见晴容困乏不堪,整个人几乎傍上鱼丽,暗恨大意,竟怠忽了她的病情!

心疼,感激与愧疚,驱使他放下长久以来的冷傲,亲自率众送她回行宫。

夜色融入山色,风声掺杂马蹄声,带动星辰瑟瑟战栗。

晴容自骑一马,受冷风激得直哆嗦,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鱼丽解下外披:“我抱你,好歹暖和些。”

“共骑太慢,还得赶路呢!”

晴容披上披风,骤见甘棠毫无征兆地从马背上凌空飞起,拔刀挡在夏暄跟前鱼丽则飞身扑向她,抱她往地上一滚。

电光石火间,数十锐箭破空而来,直射晴容、鱼丽和嘉月公主府女护卫所在!

女护卫闪避不及,当场毙命马儿或倒地或发足狂奔,紧接着第二批冷箭飞射。

随行侍卫不过十余人,面对两轮偷袭,数人受伤堕马。其余抽刀拔剑,将夏暄围得严严实实,凝神戒备。

夏暄直觉刺客众多,暗杀似针对三名女子,准确来说,冲着赤月国九公主,急忙下令:“快护住……她!”

当甘棠护两位姑娘撤至他身侧,他顾不上礼节,探臂去扶晴容,未料遭鱼丽反手推开。

“无妨,殿……您快撤!”

晴容亦瞧出刺杀对象不是太子,身份未揭破,他大可全身而退。

而她骑术精练,鱼丽武功不弱,只要两匹快马,不仅助他引离敌人,还能自行脱身。

无需多言,夏暄已然理解她言下之意,语气诚恳而郑重:“姑且不谈你的身份,莫论你即将成天家一份子,更甭提你瞒人耳目、辛劳大半天……单凭你是病弱女子,我便绝不会丢下不管。”

晴容眼里缭绕水雾,白皙柔荑不自觉地攀上他的袍袖一角。

夏暄心尖一烫,正想出言安抚,被部下簇拥着退至道旁。

他略一思索,已有计较:“九公主,此地离行宫尚有二十余里,定不止一处埋伏南面十里有座隐蔽园子,咱们分头行动,避一避锋芒。”

晴容气喘吁吁,话已说不出口,唯有点头。

“得罪了。”

夏暄拽下她两层披风,示意一瘦削护卫披上。

晴容呆呆由着他扯掉外披,震惊与紧张下,已无多少羞怯之情。

夏暄沉声发令:“甘棠带一半人,护送两位女官绕道,见机行事余人随我撤至挟苍园,随时掩护。”

鱼丽怒道:“我家主子何等身份!岂可孤身跟随你们这群男人?”

晴容缓了缓气,劝道:“如不引开追截,只会被一网打尽。”

鱼丽斜睨夏暄一眼,复问:“这小白脸……信得过?”

“当然!”晴容无暇分辨夏暄算不算“小白脸”,更不愿敌前提“太子”二字,咬牙催促,“小鱼姐!你给我毫发无伤的回来!”

耳听敌人逼近,鱼丽翻身上马,狠狠瞪视夏暄:“你、你……不许再剥她衣裳!”

晴容和夏暄双双如遭人红漆淋头。

原本无任何邪念的举动,经她一说,竟瞬即溢满靡丽遐思。

时间紧迫,夏暄没工夫羞涩,一手搂住晴容纤腰,跃至高头大马,另一只手抖开灰青色大氅,把她兜头裹在怀内,与此同时,催马南行。

动作干脆利落,不含一丝凝滞。

“藏好了,别露脸。”

他沉稳嗓音掠过她发顶,熟悉的温度与气息笼罩着她,教她有顷刻怀疑自己变作了他的猫。

骏马疾驰,躯体相摩,入耳除了急促马蹄声,还有他和她混杂的心腔跳动声。

彼此皆无从分晓,那恼人怦乱究竟源于遇险,还是害羞。

晴容紧贴着他,凭借这份温暖和从容,足可抵挡天地间汹涌澎湃的恶意。

然而跑出三里,前方再度传来凌厉的“嗖嗖”声。

惊呼、倒地声交织,晴容明显感觉马儿腿一软,将她和夏暄抛飞半空。

落地刹那,一双大手紧护她后脑勺,终归……来不及了。

晴容:太子渴望被狐狸精勾引呀

太子:只接受你勾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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