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的高楼和喧嚣的战场就像两个世界,两人就这样观看着由鲜血和痛苦交织的戏剧。柳月没有流泪,他作为始作俑者之一,再怎么补救也不过是虚伪的善良,或者,他本身就算不上是一个善良的人。

他的手早已沾满了鲜血。

黑烟滚滚,阻碍了两人的视线,突然东边一阵骚乱,兵戈之声盖过了南面的战场,公孙翱转到东面的栏杆,像是松了一口气一样说道:“终于来了。”

柳月很想过去看一眼,身后的侍卫却将他拦住。公孙翱回过头来,笑着说道:“你急什么,最好看的一出戏,现在才刚刚开始。”

柳月狠狠地瞪着公孙翱,心中十分不安。

“你看,他在那里。”公孙翱开心的笑着,指着远处的战场。

柳月一眼就看见了萧珹,他骑在马上,身上的盔甲虽然和其他人的并无不同,但是还是让人认出来了。他手里提着一柄长戟与赤沙人拼杀,估计是看南门受阻方才从东门驰援。眼看萧珹一路杀来,柳月心中更像是油煎火烤一般难受,他知道,公孙翱一定还有后招等着萧珹,说不定下一步,就是惊天一响。

那火雷的威力,纵使萧珹武艺超群也抵挡不住。不安和焦虑一点点扩大,柳月就像濒死的人,时刻提心吊胆的等待着死亡的来临,他还没发现,他居然这样担心萧珹的安危。

时间一点多一地的过去,萧珹已经打到了城南处,眼看便与穆柯的狼牙军短兵相接,而南门处东仪军经过慌乱之后终于重整旗鼓冲了进来。赤沙军受两面夹击,情势再一次逆转。

而让柳月提心吊胆的火雷,迟迟没有再次听见响动。

公孙翱的脸色一点点冷了下来,从他抓着栏杆的手,柳月就明白他的计划落空了,如果还有火雷,刚刚萧珹经过东门大街的时候便该引爆了,可见今晚的雨帮了一个大忙。

大风夹着细雨和黑灰刮进来,呛人的烟火越来越浓,钟楼已经着火了,街上赤沙军如同潮水一样向北撤退。

公孙翱站着没有动,他的侍卫焦急的向他说着什么,公孙翱气恼的踢了一脚栏杆,栏杆断成两截,直接飞下楼去。侍卫更加焦急,在场的四个护卫齐齐跪在地上祈求。

柳月看着愤怒失望的公孙翱,心中开心之余,又有些替他惋惜。

大火将钟楼包围,柳月跌跌撞撞的被人拖下楼梯,一层已经是一片火海,眼看梁柱就要倒塌了,公孙翱的侍卫慌忙踢开一边还未烧透的木门,一行人匆匆逃出木楼。

一出木楼,铺天盖地的灼热火焰和呛人的焦糊味一起涌了上来,柳月忍不住大声咳嗽,侍卫嫌他碍事,一把将他扛起来。正准备离开,却见到一队东仪军奇迹般的插了进来。为首的人柳月认识,是廖忠。

不知道廖忠是偶然出现还是故意等在这里,他一出现便追着公孙翱打,因为公孙翱的衣着太过特殊,简直是个活靶子,而他身边一共也才四个侍卫。侍卫将手里的柳月一把丢到石头手里,冲他喊了一声什么,石头倒是不客气,半拖着柳月就往城北码头去。慌乱之间,柳月本想趁乱逃走,但是石头仿佛看清了他的意图,一直用胳膊禁锢着他脖子,柳月本就力不从心,双手还被反绑着,一番挣扎反倒将自己憋得喘不过气来。

“老实一点,别瞎比划了,再不老实,你就烧死在这里好了。”石头气急败坏,他既要拖着柳月又要抵挡迎面而来的刀剑,十分吃力。更让他们心惊胆战的是身后的钟楼,大火将楼里的房梁柱子烧断了,钟楼已经摇摇欲坠。

柳月看着头顶时不时落下的火星,仿佛一下子回到了郡守府大火的夜晚,当天也是置身于大火之中,但是他逃出去了。柳月深吸了一口气突然后踢一脚,他比石头矮,这一脚堪堪踢到石头的腿弯处,石头左腿不受控制的跪下去,柳月趁着他跪下去的一刹那也跟着矮下身子,反绑着的手一下子将他腰间的剑抽了出来,一个转身挣脱,石头被他带的一个踉跄,左臂一松柳月已经脱离了他的控制。等石头爬起来,柳月已经割开了手上的绳子。

“啊……”石头气得大叫一声扑过来。

柳月当然不会跟他硬碰硬,转身便往人群中去。赤沙军东仪军正打得如火如荼,柳月从未见过公孙翱动手,今日才发现公孙翱的武艺也不弱,一把刀舞的虎虎生风,廖忠若不是仗着骑马,早让公孙翱砍了。

但是任由柳月怎么逃,石头都像一个幽灵一样跟在后面,几次交手之后,石头越发不耐烦,出手也越来越不顾忌,凡是挡道的一律被他砍倒。不多时,柳月身上便添了好几道刀口,伤口的疼痛和脱力身体再也支撑不住,柳月手中的剑一下子掉在地上。

“叮……”的一声轻响,一把刀挡住了石头的刀,一个身穿黑衣的人突然出现和石头缠斗起来。柳月爬起来,往相反的地方跑,慌乱中辨不清方向,一头撞见穆柯的轻骑兵。

穆柯是来接公孙翱的,遇见柳月当然不会客气,不费多少力气就将人捉住了绑在马背上。石头远远地瞧见柳月被穆柯抓住,也不恋战了,虚晃一招往城北而去。黑衣人吹了个呼哨,不知从哪里又冒出几个黑衣人来,几个人一起追向穆柯。

就在这时,钟楼烧毁的房梁屋顶,哗啦啦全部掉了下来,庞大的钟楼像一条火龙一样从天而降,怒吼着砸下来,将来不及避开的人活活吞噬。街上顿时成为一片火海,惨叫四起,一股焦臭味弥漫开来,那是人的皮肉被烧焦的味道。对峙的双方被这横亘的大火隔开,穆柯不再恋战,拥着公孙翱迅速往码头而去。

天空不知何时已经泛起了鱼肚白,秋风的凉意一点点升起。被驮在马上,柳月眼睁睁地看着东仪军沿路追来,相隔不过三箭之地,萧珹手中长戟上的点点寒芒依稀可见。

似乎在某个时候,两人的目光短暂的交汇过,柳月张张口,却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他已经没有力气挣扎了。

码头快到了,一百赤沙士兵留下断路,生生将东仪追兵拦在三百米开外。驮在马背上的柳月眼中只剩下不断倒下的尸首和长戟划过天空的银芒。

定城码头上成千上万的赤沙士兵乘着各式各样的船渡江北去,江面上漂满了各样物品,最后一批船只齐齐靠在岸边等待。穆柯将柳月扔上了一艘小舢板,船上除了他,就只有公孙翱和两个侍卫。小舢板载着他们快速驶在江心游动,这种两头尖尖的小船灵活轻巧,把穆柯等人乘坐的的大船远远甩在后面。

公孙翱迎风而立,他回头望了一眼被浓浓烟尘遮住的城垣一言不发。江边追兵已至,呐喊鼓噪之声仿佛让整个江面都沸腾了起来,滔天大浪堆挤着,涌进着,无情地拍打着一艘艘战舰,也将他的不甘和愤怒生生掩埋。

小船载着众人被风浪裹挟着往前,漓水北岸的马头在黎明的微光里时隐时现。柳月空洞地望着泛白的天空,细小的雨滴打在脸上,像是谁在哭泣。大风吹来,几分清爽几分刺骨。

放眼望去,漓水两岸已有红叶依稀可见。柳月喃喃道:“原来已是冬天了。”

这是本卷的最后一章,还有四卷,不知道大家喜不喜欢看啊,喜欢看的留个言啊,收个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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