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找纪录片的工作,我找什么工作?我只喜欢拍纪录片。”听到乐遥的话,千影问道。

“你看你,怎么那么死板呢?你喜欢拍纪录片,就一定要当成工作吗?你就不能当成兴趣爱好吗?就像很多人会唱歌、会画画,难道就一定要去当歌手、当画家吗?

你喜欢拍纪录片,当成业余爱好,空闲时间拍就好了,就像你在学校里,在课余时间自己拍着玩,不也很开心吗?大片拍不了,拍短纪录片也是一样的呀,为什么非要找纪录片的工作呢?”乐遥说。

千影沉默了,其实这个问题她也想过,“你说的没错,会唱歌会画画,不一定要去当歌手、当画家,可是我喜欢拍纪录片,就一定要去拍纪录片,因为它不再仅仅是爱好了,爱好在巨大的困难面前,不堪一击。

我最近也在想,我为什么一定要去拍纪录片,最开始,我拍纪录片,是因为江望拍着拍着,我自己也喜欢上了,这时候拍纪录片,是兴趣爱好后来,我和家里闹翻,非要去拍纪录片,是因为我受不了其他工作,又不想被父母管束,我别无选择,只能去拍纪录片再后来,我体验过了拍纪录片的过程,我发现,我必须要去拍纪录片。拍纪录片不再是爱好,也不再是无奈的选择,而是我这辈子,必须要做的事。”

“为什么必须要做这件事?”乐遥很不理解。

“你还记得大一的第一节课上,钱教授说了什么吗?”

“就记得看了一节课鸟的视频,后面都记不清了,时间太久了。”

“对,我也记不清了,但我记得教授提了人生的意义,这个问题我在之后的哲学课上遇到过好多次,但从来都没认真思考过,因为我没有遇到问题,懒得思考,不过最近我一个人在学校,等面试结果等的很痛苦,就思考起人生来了。

我在想,我们过去的二十多年,一直在上学,上小学,升初中,考高中,考大学,考上了,然后呢?要开始找工作了,于是大学就在为找工作准备,找到了,然后呢?要开始追求梦想了,比如我的梦想是当纪录片导演,梦想实现了,然后呢?

像打怪升级一样,打完了所有的关卡,通关了,然后呢?当上了武林盟主,然后呢?拿到了世界冠军,然后呢?王子和公主幸福地在一起了,然后呢?为什么没有人写后面的事了?难道人生就这样结束了吗?下一步就是生个孩子再重复一遍这个过程吗?!

太没意思了,快乐那么短暂,生活如此艰难,人为什么还要活着?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漫长的人生该如何度过?人生的意义是什么?这些问题太难了,哲学书上也没有明确的答案,我想了好久,才想明白一点,当我在做有意义的事,有益于自己,有益于他人,我的人生就充满了意义。而我人生的意义,就要通过拍纪录片来实现。”

这是新疆的那段经历给千影的启发,遇到野牦牛被猎杀的那一晚,队友们围着篝火聊天,有人问,把这么血腥的一幕放入他们拍的很美的纪录片里,是不是不太好。

导演说的一段话,千影当时没什么感觉,但如今回想起来,改变了她的世界。

导演说:“我们展示丑恶,不是为了批判丑恶,也不是为了突出美好,而是为了变得美好,这个世界并不完美,我们还没到夜夜笙歌、坐享美食美景的时刻,美好的事物值得被记录,可丑陋的真相,也需要被每个人知道,美好的世界需要每个人的力量,而记录每个角落的真实,就是我们纪录片人该贡献的力量。”

千影跟乐遥说起这事时,不禁哽咽,“我以前只喜欢美美的东西,烟花星空、青草河流,可这个世界不是这样的,这世界需要我,需要我的努力,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只有拍纪录片,才能发挥我最大的价值,才能让我感觉到我不是可有可无的人,也许我不能一辈子做这件事,但我愿意把最宝贵的青春献给最崇高的事业,这样当我垂垂老矣,坐在摇椅上,回首过去,才不会觉得,我这一生碌碌无为,什么都没改变。”

斜阳晚照,远处的湖水温柔地荡漾,湖边的青草坡上,树木葱茏,鸟鸣深幽,曾经俯瞰人间的愿望,曾经被笑话的白日梦想,如今都茁壮成长,有了清晰的模样。

“来人间走一趟,纯净地来,就该纯净地绽放,功名利禄都不是我想要的,我只想要保护这片美丽的山河,我只想要留住这一切的美好。”

望着那轮夕阳,那片湖泊,千影不禁热泪盈眶。

乐遥内心也受到了极大的震撼,感慨道:“我以前以为你就是个长不大的小孩儿,你总是有许多不切实际的幻想,现在我才明白,也许就是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才是我们心底最真实的声音,跟着这个声音走,就会一步步,得到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就算最后没有得到,也不会相差太远。”

“可是,我现在一点不切实际的想法都没有了,我觉得我的人生没有意义,可我又不知道做什么才有意义,我大学都在按部就班地上课学习,时间安排的满满的,不给自己一点胡思乱想的时间,每天埋头苦学,忙碌让我踏实,可是忙碌了四年,当我终于考上了梦寐以求的名校研究生,突然清闲下来,我发现,我又不知道干什么了。”

乐遥说着说着,忽然低下头哭了。

千影呆住了,没想到乐遥这样的好学生还有这种烦恼,看来每个人一生中都有这么迷茫的阶段,谁也逃不掉。

学会计可以当会计师,学法学可以当律师,但学哲学,却不知道能干什么,可正因为不知道能干什么,就好像被迫去面对一个迷雾一样的世界。

在茫茫白雾中行走,看不清前方的道路,也没有明确的目标,全都要自己寻找,痛苦无助,却因祸得福,因为别人给的目标,也许并不适合,专业有明确的工作,就好像有了退路一样,让人安于现状,不愿再去寻找真正的目标,然而当发现目标不适合,再回头寻找,已错过最好的年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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