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生女相这种事的确少见,但那只是脸像而已,连骨架也生得如女子一般娇小玲珑就非常少见了。

恒德帝看得神情凝重,但转念一想沈柏还不到十五,只是个还没完全长开的半大孩子,指不定过两年蹿了个儿,也就不会再像现在这样了。

恒德帝在心里安慰自己,不可避免的又想起淑娴皇后。

淑娴皇后是在恒德帝刚继位的时候生下赵彻的,那个时候国事正忙,京中各世家大族也不消停,淑娴皇后为了帮恒德帝减轻负担,也扛了不少压力,两人对赵彻这个皇长子都有不少疏忽,等两人闲下来,赵彻已经五六岁了,后来沈柏被养在皇后寝宫,反倒享受了比赵彻更多的关爱。

恒德帝心生感慨,不由得问沈柏:“你幼时总像个小尾巴似的跟在国舅和太子后边儿,还总向皇后要糖吃,这些事你还记得吗?”

陛下,那个时候我才四岁,哪能记得这些?

沈柏在心里说,面上却是乖巧的点点头。

陛下要追忆往事,她怎么能不陪着陛下?

恒德帝不知沈柏心中所想,重重的叹了口气,哑着声说:“眨眼你们都长这么大了,淑娴也亡故整整十年了……”

沈柏正好写完睦州的事,停下笔退到一边,刚站定,又听见恒德帝说:“朕知道你和太子、国舅的关系甚好,朕也知道皇后走后睿玄一直很没有安全感,现在这里没有外人,朕问你一个问题,你如实回答。”

恒德帝说得郑重,沈柏忙掀了衣摆跪下,恒德帝问:“这次刺杀是不是你们故意设的套想逼朕对老四动手?”

陛下,就算要设套,这个套也未免设得太不高明了。

沈柏有点想翻白眼,指了指桌案上的纸笔,示意自己还是要写出来才能解释。

恒德帝颔首允准,沈柏立刻走到案前拿了纸笔,现在上面画了几个圈,用线连在一起,然后在圈里分别填上沈、顾、姜、李四个字代表被卷入这次事件中的人。

姜家和李家是苦主,顾家是指认方,而沈柏是目前嫌疑最大的一个。

这个图很好理解,沈柏又在顾、沈两个圈画了两条虚线交汇在一起,画了个圈写下太子两个字。

沈孺修和顾廷戈都是忠君不二的肱骨之臣,他们在朝中从不站队,也和世家大族没什么往来,是坚决拥立赵彻的一文一武两股中坚力量。

沈柏画完图没有多说什么,只写了一句:陛下,沈顾两家是太子殿下的垫脚基石,若太子殿下有心要打压四殿下,完全有更高明的手段。

就算赵彻日后登基做了皇帝,沈顾两家也是他绝对不会用来探路的存在。

恒德帝抿唇,眼眸深邃的看着这张图思索,沈柏放了笔退到一边。

这次的事发生得很突然,而且漏洞百出,并不像是老狐狸精心谋划的手笔,她已经大概猜到是怎么回事,心里觉得有点好笑。

几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狼崽子,想用些见不得光的手段弄死她,没想到把火玩儿大了,只怕老狐狸现在已经急得尾巴都要着火了吧。

沈柏猜得没错,姜府主院书房响起一声厉喝:“蠢货!”

伴随这声厉喝响起的是清脆的瓷器碎裂声响,上好的青花瓷茶壶在地上摔得粉碎。

姜德安气得吹胡子瞪眼,全然没了平日的儒雅老练,李德仁站在他面前,面色也好看不到哪儿去,却还是压着怒火说:“姜兄,事情已经发生了,你冷静一下。”

姜德安唇角微勾,一脸嘲讽:“你让我怎么冷静?我唯一的女儿清白被毁了,幕后之人还没被揪出来,如今四殿下又出了事,便是你我也不能进宫,谁知道事情最终会发展成什么样?”

姜德安现在如果进宫,也不至于气成这样,关键是现在宫门紧锁,里面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也进不去。

姜琴瑟是他一手教出来的,沉稳有度他倒是不太担心,但姜映楼因为养子身份,一直急功近利想要干出一番大事好在姜家站稳脚跟,上次姜映楼背着他和顾恒修见面,结果出了围场的事,偷鸡不成蚀把米,他已经狠狠教训过姜映楼,没想到这次冬桂节又出了这样的事。

李德仁自然也知道姜德安在担心什么,他今天来找姜德安就是为了这件事,这会儿他也不藏着掖着,坦白的说:“这件事要想平息下去,只能牺牲姜少爷。”

姜德安眼皮一跳,掀眸,眼神冷戾的瞪着李德仁说:“丞相莫不是忘了姜家为什么会多出一个养子?”

恒德帝刚登基时,各世家大族正是势力最鼎盛的时候,其中以姜家最为嚣张,为了稳固朝纲,姜家的子弟接连出事,连刚出生的孩子也都不能幸免。

姜德安后知后觉的明白这是恒德帝在暗中扼制姜家的发展,这才对外宣称自己身体不行,不能再有子嗣,抱养了一个姜映楼回来。

姜映楼虽然和姜德安没有血缘关系,但作为姜家唯一的男丁,姜德安还是对他觊觎了厚望。

便是养条狗养了十几年,也不能说打死就打死,更何况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想到过去的事,姜德安恨不得咬碎一口牙,李德仁理解的点点头:“我当然知道姜兄对映楼这个养子很是看重疼爱,但现在的问题是,如果姜兄舍不得牺牲他一个人,那姜家和李家至少要拱手让出一半家财才能平息陛下的怒火。”

“丞相这是在恐吓我?”

姜德安眉头紧锁,一脸防备,李德仁摇头,叹着气说:“这并不是恐吓,我与姜兄一样,精心谋划数十年,却偏偏没有教好后辈,这次让他们闯出大祸来,我也并不是让姜兄白白牺牲,我向姜兄保证,等这件事平息以后,会让姜家成为昭陵最鼎盛的世家大族,姜大小姐会是皇后的不二人选!”

经过这次的事,姜琴瑟的名声已经完全毁了,别说赵彻不会取姜琴瑟,就是稍有一点身份的世家子弟也不会想要娶她,但李德仁却坚定的说要许她后位。

这句话背后的意味让姜德安后背一凉,他眼眸微睁,即便是在自己家里也不敢说出自己的猜想,李德仁却没有任何顾忌,一字一句的说:“姜兄猜得没错,陛下为了给太子殿下铺路,已经容不下景渊和李家了,李家为皇家做了这么多年的垫脚石,陛下不仁在先,便不能怪李家不义!”

李德仁这话已经说得非常明显了,恒德帝已经起了铲除李家的心思,李家不会傻乎乎的做案板上的肉任人宰割,他要扶赵稠做太子,抢了赵彻的储君之位。

只要姜德安点头,一旦赵稠继位,姜琴瑟就会是不二的皇后人选。

李德仁提的建议很诱人,但风险也很大,姜家当年被恒德帝逼到要抱养一个没有血缘的孩子来延续香火,恒德帝的手段也不是吃素的,若是两家筹谋之事被发现,都会被满门抄斩。

姜德安一时拿不定主意,李德仁继续劝说:“姜兄,这几个月瀚京发生了不少事,相信你也看见了,太子殿下不是草包,沈家那小子看似疯疯癫癫,其实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搅屎棍,顾恒舟和周珏的实力也不容小觑,他们还没成气候已经能将瀚京搅得不安宁,若是成了气候,昭陵还有你我两家的立足之地吗?”

李德仁分析得很有道理,姜德安犹豫起来,见他动摇,李德仁最后下了一记猛料:“姜兄,话说到这个份上我也不瞒着你了,其实这件事我已经想了很久了,五年前我以选秀之名从睦州挑了三十名妙龄女子进京,如今这三十名女子已经到了她们该到的地方,姜兄放心,这件事已有完全的计划,只是因为一点意外,现在要把计划提前而已。”

李德仁刚刚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够得上满门抄斩重罪的,姜德安惊愕的瞪大眼睛,他从李德仁眼底看到疯狂的贪欲,心底暗黑的欲望竟也跟着疯长。

良久,他听见自己坚定的声音:“好,我让映楼为四殿下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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