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沟河上,浮冰飘动,闯军将士一夜之间将冰河凿穿,使得数十丈的冰面,半数开裂,寒水粼粼,使人心惊。

当夜吴三桂虽然发觉了闯军趁夜凿冰的动作,可是白日间一整天的激战,已经让关宁军伤亡惨重、疲惫不堪。清军失败的“一锤定音”,更是让高第和刘泽清对阿巴泰充斥了不满情绪。

即便是明军内部,李辅明也深感自己遭到友军的出卖,在白沟河大战中受到了无谓的过重损失。

诸将之间意见不一、矛盾激烈,阿巴泰又另立营垒,坚决不肯参与明军诸将的军议。这就使得吴三桂感到有心无力,他明知道闯军趁夜凿冰,一定将有大举,却也只能在营中休整兵马,默默等待太阳升起,由天命裁决大明的命运。

等到天亮以后,白沟河南岸的闯军营地,风景已经骤变。不仅仅是冰面被凿开大半,而且在河岸的另一面,闯军还连夜修建起了一条坚固的野战工事防线。

到这时候阿巴泰才终于意识到了大大的不妙,闯军连夜凿冰断河,目的是显而易见的,就是要阻止明清联军继续南下,切断阿巴泰和南下迂回清军之间的联系。

可是阿巴泰手头上只有数千兵马,即使满洲人真的个个都是能够以一当十的勇士,仅仅靠他自己,也绝对没有办法突破闯军当面防线。

无可奈何之下,阿巴泰也只好放下身段,赶在天明时分,带着高起潜和洪承畴二人,亲自前往明军大营,想要设法说服吴三桂同他一起出兵南下救援迂回部队。

吴三桂与洪承畴的重新见面,就是在这样一个尴尬的局面中出现的。自从松锦大战以后,他们就此分别,吴三桂大概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到,二人的再度重逢,竟然是在明清联军之中,竟然是在联手剿贼的时候,天下间的事物和际遇变化,有的时候就是如此反常。

阔别许久,洪承畴的样子没有发生太大的变化,只是满头青丝已经化成了一条辫子,让吴三桂见之不胜唏嘘。

天刚刚亮起不久,太阳刚刚出来,大得像车轮,红得像将要熔化的铁饼,映照得周围的云彩一片血红,按照满洲萨满的说法,这是一种相当不吉祥的征兆。

寒风刮过,明军的大营里号角声起,在号角声中夹着人声、马嘶,洪承畴看到吴三桂、高第、李辅明、刘泽清等诸将,还有名义上的督师大学士李建泰一干人等,都在营前等候八旗兵,身上突然感到一阵寒意。

他把身上的斗篷裹紧,想起天下事的变化,不禁心中怆然,感慨地长嘘一声,用才学会不多的满洲话对阿巴泰说:

“贝勒爷,明国诸将中,唯独吴三桂一人该当重视。”

一旁的监军太监高起潜听不懂他们的满语对话,心中对洪承畴升起很强烈的不满心来。他对洪承畴背叛君父、甘为汉奸却不受惩处,今天还可以靠外结胡虏为强援,得以横行关内,可以说是又嫉妒又愤恨。

可是高起潜也知道,东师势大,朝廷不能不重之。只要陈新甲的“借师助剿”国策没有改变,那就谁也没法动得了洪承畴分毫。

他只能强忍心里的嫉恨,先行下马,接着和督师大学士李建泰、宁远镇总兵官吴三桂、前屯镇总兵官李辅明、山海关总兵官高第、山东镇总兵官刘泽清等人,一起列队顿首,欢迎大清多罗饶余贝勒的到来。

阿巴泰听取了洪承畴的建议,这时候有求于人,也没有做出什么节外生枝的蠢行来。他步入明军诸将之中,将头盔解下,露出那条使得李建泰感到触目惊心的辫子,然后就让身边的通译为他向诸将表示了真挚的友好恳切之情。

接着其他八旗兵又把之前白沟河激战里,清军割取的大量流贼首级,搬运到了明军营中。洪承畴抚着胡须,为诸将解释说:

“大明、大清既为兄弟之国,东师的战功,就是诸将的战功。这些流贼首级,皆是贼中上马贼老人,贝勒爷知道大明甚重首级之功,便做主把这份功劳,算到诸位的身上。”

诸将见到阿巴泰的善意举动,心下一暖,多少放下了对满洲人的戒心。不过吴三桂却很明白阿巴泰此来的用意,他分析了昨天白沟河激战的情况,已经判断出了阿巴泰迂回分兵的举措,知道他此来,一定是为了说动明军和清军一齐行动救援。

可是吴三桂有自己的一番策略,绝不会甘为阿巴泰做前驱,他低声道:

“洪督师……洪先生思虑周密,东师昨日助战,帮助甚大。只是流贼人多势众,东师大军似多分兵?目下流贼连夜凿冰,大河横亘,南下不便,早前我和高镇台,都派了些兵马尝试南攻,皆为流贼轻易阻住。恐怕……我恐怕,东师分兵之军,情况不为乐观。”

洪承畴淡然苦笑,用汉话说:

“今日局势,你我都很清楚。自从十余年前剿贼军兴以来,除我和白谷以外的督师大臣,没有一个有好下场的。流贼的坚利狡诈,同样是一天胜过一天,李督师,还有长伯,我们都是旧识,我想大可以把话打开说明白。无东师之助,关宁一定不能破闯,东师迂回之兵若败亡,朝廷联虏之策,或亦将有变,到时候又用什么办法来专力剿闯呢?”

洪承畴的话让李建泰和吴三桂都默然无语,高第和李辅明两人也都叹息一声,为朝廷今日尴尬窘迫的处境,感到深深的困惑无望。

只有刘泽清和高起潜两个人,脸上没有表情,心中却暗自笑道:如果朝廷不能剿闯,东师也不能对抗闯军,那我们打不过闯军,干嘛不直接加入他们呢?为谁吃饷还不是一样吃饷,为谁当差还不是一样当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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