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兰的手一顿,片刻后,反倒加了股力道,再用一丝丝力气就能把门推开。她没有回答,只定定地看着李殊檀。
“既然你看见了,那我也没什么可隐瞒的。我从丰州来,因误入战场才被掳到这里,我无时无刻不恨自己、恨叛军,恨我在这里所见的一切。”李殊檀冷静下来,压低声音,着手争取时间,“既然你已经看见了,那我也没什么可隐瞒的。我确实想逃。”
郭兰没有说话,按在门边的手紧了紧,指节微微屈起。
李殊檀没漏掉她手上的小动作,继续说:“我知道你讨厌我,现在军营里似乎军心动摇,想逃跑的人被当众塞进锅里煮了,如果你告发我,我也会死得很惨。”
心思被当面戳破,郭兰睫毛一动,面上的肌肉不正常地颤了两下,她低声遮掩:“你想多了……我、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我不信。因为我也讨厌你。”
郭兰的手更紧,表情没太大变化,但脸白了一层:“那你……”
“但我的说法不会变,你我同为乱世里的倒霉鬼,我想救自己,也想救你,甚至救被掳来的所有人。”李殊檀稍作停顿,“你可以现在去告诉郎君,告诉外边的任何人,反正只是一个包袱而已,我随时可以拆。你错在延宕太久,如果你没有等我,在刚才就拿着证据过去,不管郎君信不信,他都会起疑,会疏远我。但是现在,”
她微微一笑,“迟了。”
郭兰霎时浑身僵硬,视线游移,犹自辩解:“我没有。我没有想……”
“这两天郎君都在议事,外边人人自危,我同他一起下山过,知道一条隐秘的路。如今逃下山,他们也没精力来抓捕。而现在,你没有证据,只能当做没看见,”李殊檀才不管她想说什么,自顾自说下去,声音压得更低,飘摇如同蛊惑,“或者,和我一起逃跑。”
郭兰一惊,手上不自觉地一个用力,把屋门推出去一寸,她赶紧往回收手,又把门扯回门框,重重一声,像是让整间屋子都晃了晃。
李殊檀忍不住加深笑意。
郭兰自知刚才关门的那个动作暴露了心思,恨恨地一咬嘴唇,但她没有立刻回答,只是低下头,额发垂落,脸浸在阴影里,神色晦暗不明。
良久,她抬头问李殊檀:“……我要准备什么?”
“换洗的衣物、防身的东西,若是有,再准备些干粮和钱。包袱不能太大,以能装在篮子里为好。”李殊檀骤然松了口气,“不要告诉任何人。明日我来找你,到辰时,我们下山。”
“……好。”郭兰又沉默了很久,沉重地点头,缓缓推开门出去,这回没有任何故作的迟疑。
门重新合进门框,李殊檀呼出一口气,转到榻边的窗口,拔了插销,推开两页窗。
正值冬天,窗外肃杀,窗正对着的灌木早在十月里就落尽了叶子,这会儿只剩下枯干的枝条,交错像是无数尸骸交叠。
窗沿下恰好是一丛枯枝,许久没人清扫,里边结了张蛛网,肚大腿细的蜘蛛一顿一顿地在上边爬行,一圈圈地吐丝修补。地上则是最后的寒虫,冻得肚皮朝天,细细的脚微弱地颤抖。
李殊檀闭上眼睛,无声地默念幼时就熟知的经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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