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上欢乐气氛戛然而止,大家转头看她,纪明铮眸色沉了沉,“好一个胆大包天的丫头。”
他平铺直叙,声音不高,却教人心惊胆颤,不过珍珠是老太太陪房的后代,此时虽惊惧,却也顾不上请罪,“噗通”一声跪下,硬着头皮说:“禀老太太,是二老爷二太太在外求见。”
今日是大日子,门房都是纪明铮心腹,当然不会放纪宗贤夫妇进来,只不过,这二人惊慌失措,死活不走要见太夫人。
问什么事,纪宗贤却知道门房是大侄子的人,他怕被拦截,咬死不说。
门房见二人神情不是作伪,于是就命人往里面传话。
传话往延寿堂而去,本来是打算先禀报自家主子的,不料走到半路,就被要来上值的珍珠看见。
珍珠心念一动,猜到了七八成,立即往门房赶。
人来了,还说是奉何太夫人命令,门房不好拦截,于是见到曙光的纪宗贤,赶紧拉过她,悄声嘀咕一番。
珍珠大惊失色,赶紧飞奔回延寿堂。
还别说,因纪明铮这边的人都不喜二房,门房遣的人虽没刻意怠工,但到底走得并不快,她一轮没命飞奔,居然还快了些许。
珍珠是老太太心腹,直接撩起软缎门帘就进屋了。
纪明铮一听是二房,就冷冷道:“今日我兄妹团聚,家中诸事繁忙,恐不便招待二叔二婶。”
他收了笑,面带不悦,即使是何太夫人也不敢违其心意,她对珍珠道:“你们公爷说得正是,你出去传话,让他们改天再来。”
她心底暗骂老二家不省心,这日子怎就上门讨嫌,难道不知道自己与纪婉湘间隙颇深?
打秋风也得看个日子啊!
纪明铮平日面带笑意,就已威势逼人,更何况如今不悦?若换了寻常时候,珍珠必会应是并连爬带滚出门。
可惜这次不行。
她磕了一个头,颤巍巍说道:“不得了了,二老爷二太太说,钦二爷出了岔子,如今被衙役拘了,已押进顺天府大牢去了。”
一时激起千层浪,不提诸人诧异,何太夫人又惊又惧,忙吩咐道:“你这丫头,还耽搁什么?快去把二老爷二夫人请进来!”
珍珠偷偷窥了左上首一眼。
纪明铮面色沉沉却没说话,虽不知为何,但这事儿不小,继续拦着不合适。
他这是默许了,珍珠才赶紧连爬带滚出门,打发个腿脚利索的婆子,匆匆奔去传话。
这时候,门房遣的人也进来了,由于不知道发生何事,纪明铮挑挑眉,静观其变。
纪宗贤夫妻匆匆赶至,一进门,曹氏的眼泪就下来了,她是真慌的,金钗掉了一支,她也没有察觉。
夫妻二人顾不上其他,直扑何太夫人跟前,“噗通”一声重重跪下。
“母亲!母亲!你要救救钦儿啊!”
“有何事,还不细细道来!”何太夫人厉声打断儿媳求救,不说清楚,怎么救?
惊慌失措的纪宗贤夫妻才找回主心骨,曹氏深深喘了两口气,竹筒倒豆子噼里啪啦说了起来,“母亲,是这样的,今而一早有同窗约了钦儿,说是赴宴贺喜,谁知……”
为什么要贺喜呢,原因是他们中举了。
纪明钦到底苦读了十余年书,底子是有的,最起码也是举人的实力,今年秋闱他进场,发挥得不错,虽吊车尾但也榜上有名。
这是大喜事,家人并何老夫人欢喜自不提,他本人在发榜这几日,也是忙碌着赴各种喜宴。
今日有个同中举人的友人设宴,邀请一干新旧举子同乐,他父亲是三品官,收到帖子就没有不应的。
要说文人这群体,其实他们有一部分很爱好所谓的风流韵事,这次的东道主就是,他把宴席设在八大胡同的顶级花楼,召了名妓清倌陪伴。
本来这没什么,毕竟所谓风流才子,也倍受人追捧,大伙儿不是第一次出席这种场合,早已颇为熟稔。
但事情坏就坏在,这中间出了点岔子。
酒宴过半,大家喝得脸热,纪明钦为了一个相貌姣好的清倌与人发生争执。
对方家世也不错,毫不退让,年轻人热血上头,争执两句就推搡起来。
但很不幸的,在动手期间,纪明钦劲儿一大,那人又脚下打滑,努力几下没站稳,一头磕到矮几尖角上,竟就正中要害,一命呜呼。
大伙儿登时慌了,举子中有受害者的亲表弟,他反应很快,立即命人冲出花楼,兵分两路,一边通知表兄家,一边报告顺天府。
杀人是重案,顺天府衙役很快到场,将纪明钦拘拿了回去,投入大牢。
那表兄家死了嫡子怎会善罢甘休,他们确实有些能量,加上顺天府伊铁面无情,纪宗贤夫妻跑了一趟,无果,只得了一个依律例审判的答复。
纪宗贤夫妻慌了,二人同样只有一个嫡子,庶子有,但都被曹氏养废了,后半辈子能依靠的,只有纪明钦。
于是,他们从顺天府离开,第一时间直奔靖国公府。
现在面子银子都是其次,关键得赶紧把儿子捞出来,能办成这件事的,除了纪明铮,再无他人。
纪明铮会照办吗?
当然不可能。
纪宗贤夫妻噼里啪啦说完,何太夫人心头发紧,赶紧看向大孙子,“阿铮,你看看该怎么办?”
老太太的意思,其实是怎么才能把孙子捞出来,但纪明铮不等她说完,便淡声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顺天府伊陈大人一贯公正严明,定会给出一个合适判定。”
他这是不帮?
何太夫人三个震惊下一愣,便听他不疾不徐继续说:“钦弟不过争执过程中失手,必不会偿命。”
纪明铮很客观给出判断,开玩笑,他国舅身份本万众瞩目,大家亲眼目睹的事,他怎么可能伸手去授人话柄。
今上英明,都察院御史火眼金睛,他只愿给妹子助益,从不打算拖后腿。
真要相助,只能向陛下陈明此事,并求情。
但凭什么呢?
二房欺他胞妹,种种劣迹让他咬牙切齿,他不加把火就算宽容大度了,怎可能为对方设法?
“大侄子,这是你兄弟,这是纪家子孙,你怎可见死不救?”
曹氏悲呼一声,她真的慌了,儿子是她的命根,为了他,她能豁出去命!
“大侄子!大侄子!”
她“噗通”一声往那方向跪下,“二婶知道自己从前做的不对,二婶向你请罪,二婶求你大人大量,不要连累你钦兄弟!”
曹氏泪流满面,边说边使劲磕头,纪明铮蹙了蹙眉,闪到另一边,“二婶不必如此,你不如去求求死者家人。”
这是很实在的话,若得到死者家属谅解,并亲自出面求情,是会轻判的。
对方肯定不会真原谅,但谈判给银钱,或者其他好处,让对方松口未尝不可。
纪明铮不知死者身份不低,但曹氏知道啊,此路根本不通,更何况她要的不是轻判,而是完好无损把儿子捞出。
纪明铮有能力,但他不能帮忙。
曹氏见纪明铮不肯受礼,面色淡淡不为所动,她哀嚎一声,站起来扑过去,欲拽着对方衣摆腿脚苦求。
反正对方不答应,她就死不放手!
她想得挺好的,不想这扑过去的过程中,出了点岔子。
堂上本来男女各坐一边,纪明铮为了闪避跪叩,起身站到女座最下面位置,曹氏要扑过去,就要途径一众女眷。
她无视了其他人,动作也太大了,竟直愣愣往纪婉湘方向冲过去。
纪婉湘可是怀着孕!
怀胎二月本未坐稳,这撞一撞或者带一带,都不得了。
众人大惊失色,只是一切发生得突兀,曹氏又距离颇紧,两大步就到了纪婉湘面前。
纪明铮郑毅呼吸几乎停滞,闪电般冲过去,在这当口,却有人提前一步。
这人是霍芷潼,她本来就在纪婉湘身边,姑嫂还握着手说话,她当即上前一步,一边挡在小姑子跟前,一边带着她尽力往旁边一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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