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跑!”

小姑娘抽泣着,拉起衣服朝屋外冲去,孔昌堵着门阻止客人们追出去,腿上挨了好几下重击,好不容易才跑回院子。

然而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那个逃走的小姑娘或许可以躲起来等风头过了再出来,孔昌却是实打实的酒楼伙计,生平背景一问便知,那些客人找上门来是迟早的事。

“我托关系去打听了,那几个客人是打上海来的大老板,和船王做生意的,你啊……”穆绣绣指着孔昌,手指发抖,乱世人命如草芥,那几个人敢大白天在酒楼里强迫一个卖唱小姑娘,就敢端了他们全师门。

小文柳已经是个大姑娘,弹琵琶的羊蕊最近也出落出几分标致模样,穆绣绣平日里没事都怕护不住她们,到时候那群人找上门来,看上这两丫头,她该怎么办呢!

“和船王做生意?”谢颜听到这里,深深皱起眉头。

在汉口,谁人不知船王温九楼的名号?不但自己掌握长江中游水运,手下几百号伙计,富贵通天,与湖广巡阅是拜把子的交情;夫人也是女中豪杰,腰里揣着枪敢和官兵叫板,把码头事务打理的井井有条;除此之外虎父无犬子,他的大儿子也是好样的,在巡阅手下的军队里历练,一年功夫已经几立战功……

可以说,温家人绝对是汉口最不好惹的存在之一,难怪穆绣绣听说那几个客人有温家的关系,会如此悲观了。

谢颜看着嘴紧紧抿成一条缝的孔昌,不知该说什么好。孔昌错了吗?当然没有。见义勇为怎么能是错的?救一个身陷囹囵的小姑娘怎么能是错的?但如今这世道,很多事,根本不是对错来衡量的。

谢颜突然想起了温珩,那个身份是温家二少爷的青年。他没见过温家其他人不好评价,但那个看见洋人口头欺辱华夏人都会直接出声回呛的人,面对这样的事会怎么办?

他一定不会袖手旁观,谢颜心中默默地想。不知为什么,对那个只见过短暂两面的青年,他居然抱有如此高的评价与期待。

“师伯,我听说船王为人仗义,温夫人更是女中豪杰,他们不一定会助纣为虐……”

……

谢颜努力宽慰穆绣绣的时候,几里地外的温家大院,二楼西洋式书房中,温九楼也在和被谢颜给予极高评价的二儿子谈事。

“父亲,我们的人已经安排好了,等巡阅那边的消息传来,就可以一锅端了这群日本人。”温珩站在书案前,手里拿着几份电报。

温家人对外说温家二少醉心科研不管家里的事务,那不过掩人耳目的借口,生在船王家他怎么可能完全置身事外,不过和大哥一个在明面一个在暗面,做双重保险罢了。

“行,让人盯紧点别跑了。”温九楼面色不善,这群孙子敢串通日本人用有问题的旧船坑他,妄图动摇温家根基,就别怪他上报巡阅干票大的。

温家在汉口的航运生意,在华夏人中一家独大,却还有七八家外国航运公司竞争。

想要做好航运生意,首先得有足够的船只,温家目前拥有十一艘火轮,主要经营汉口——上海,汉口——宜昌两条航线,生意稳定。

这两年来,温九楼发现华夏腹地经济发展十分迅速,有了增加新航线的想法。然而从汉口到他理想中的港口重庆需要经过三峡之险,普通火轮根本无法渡过,只能向外国公司购买最新型火轮。

谁知火轮没买到,半路竟被人背地里阴了,温九楼收到这个消息,索性决定一不做二不休,来个瓮中捉鳖。

“陈贡松那孙子人呢?不是说今天要来‘拜访’我吗?我刀都磨利了就等着他来试呢。”温九楼磨牙,笑的和蔼极了。

“陈老板大概是来不了了。”

“怎么了?”

“他和手下人今天中午在至味楼吃饭,想强迫一个卖艺的小姑娘,结果被至味楼伙计打烂了头,破了相,估计没脸见人了。”

“这……”温九楼愣了几秒,哈哈大笑,还有什么比听见不待见的人的丢人事更令人高兴的吗?笑必后又道,“那个打人的伙计也是个汉子,陈贡松估计不会善罢甘休,你让人看着点别出事。”

“那个伙计住在柳条巷,师父是柳条巷的老艺人,陈老板人手不够不敢直接上门耍横,刚才来找我们要人,说要杀了那伙计全家。”

柳条巷是汉口著名的卖艺人口聚居地,住在里面的艺人十分团结,出了事大家一起顶上,总比一个人单打独斗的强。

陈贡松怕去柳条巷讨不了好,才来找温家帮忙,他此时还没和温家闹翻,不想打草惊蛇的话,倒是不能不管这事。

温九楼想了想道,“珩儿,你亲自带着人跟陈贡松走一趟,不要让他察觉不对,也别伤了人命,见机行事。”

“我知道了。”温珩闻言转身离去,临出门前突然回头,“对了父亲,娘说她给大哥相看了几家小姐,请你有空过去一起看看。”

“行,不过珩儿你——”

“我不娶亲,先走了。”

“……”

书房的门啪的一声关上,温九楼看着二儿子飞快离去的背影,脸上表情几变,最后自言自语骂道,“这混小子,也不知道随了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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