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门外环道上尸横遍地,血流成河,马车翻倒,彩旗掷地,街道空空,全无来时的繁华。

阿白牵了一黑、一白两匹骏马等在街角,见二人出来,站在满地血腥中向她招手。

晏傲雪蹙起眉,轻拍他的脸,“怕吗?”

阿白心中一暖,“不怕!公子恪经常杀人,看多了就不怕了,阿姐不必担心。”

“阿姐答应你,等事了了,我就带你回齐国,远离这些打打杀杀。”晏傲雪道。

阿白也不应声,但笑不语。

子奕一皱眉,在马上道:“走了。”

晏傲雪利落地飞身上马,打马而走,巷子里忽地闪出一个黑影。晏傲雪连忙收紧缰绳,白马扬蹄嘶鸣,待惊马落蹄,晏傲雪才看清,那人竟是庸霖。

“你怎么还在都城?”她惊奇。

“我有话跟你说。”庸霖盯着她,没有放手的意思。

子奕停住马,知此人是庸霖,眯了眯眼。

晏傲雪看着路的尽头,不去看他,“这里没有外人,有话就说。”

庸霖的眉头拧起来,攥着马缰的手握紧,发出“吱吱嘎嘎”的皮子摩擦声,看着她固执而倔强的侧脸,道:“你身旁之人秘密太多,不可信,你要当心。”

晏傲雪睨他,道:“他不可信,你更不可信!闪开!”

她一皮鞭抽到庸霖手背上,划下一道血痕。庸霖收回手,晏傲雪策马而走。

子奕俯视庸霖,分明从对方眼中看到毫不掩饰的敌意。对一个惦记自己心爱女子的男人,他可没什么好心情,冷声中带着轻视,他道:“若说秘密,谁人没有秘密?你扪心自问,那不可告人的秘密,你敢告诉她吗?”

庸霖捂住流血的手,直视子奕,毫不退让,“我的秘密是为了保护她。若你的秘密敢伤害她,我定将你碎尸万段!”

“我的女人,自然由我怜惜,不牢你记挂!退一步讲,就算我伤了她,你想为她出头,也没那个资格!”子奕眼中射出一道冰冷的寒意,似乎要将他钉在原地。

庸霖与他对视,一拧浓眉,握住伤口的手一紧,血流如注。

阿白擦了擦额上的虚汗,心突突突跳得厉害。这两位名将狭路相逢,虽仅是言片语,也能听得出刀光剑影,要将对方片甲不留之意。这要是战场上相见,针锋相对,还不得血肉横飞、尸横当场?

也不知道阿姐这头不开窍的倔牛怎么招惹的这两朵当世极品桃花,让两位当代名将心甘情愿折服在阿姐强悍魅力中,真是羡煞天下女子。

冒名顶替崔璞那人可是号称百年来难得一见的上智之人,有了他做靠山,以后齐国任何人——就连齐君都要让他三分,任谁也别想拿他怎样!

庸霖是敌国大将,驻守纪国边境十年,硬是让齐国大军不能东侵一步,文韬武略算得上旷世奇才,可他们庸家世代效忠纪国,让他反水是不可能的了。而且他十年前还背叛过阿姐,以他现下情深的样子不似做伪,想必当年也有苦衷。这男人将家族和纪国看得太重,阿姐在他心中只能位于第三,虽说那位假崔璞可能也是如此,但庸霖背叛过一次,难保不会有第二次……

两相比较,阿白心里立马有了定论——必须得支持假崔璞啊!远房堂兄终究是自家人,总比外人来得亲近。

“庸将军何必假装有情人?当年若不是坚信将军会伸出援手,我阿姐不会杀出重围向酅城求援,也不会连父母兄弟最后一面也没见到,孑然一身在军中一呆就是十年。你知道吗?阿姐最后悔的,就是当年太信任你,她说……”阿白细瞧庸霖的神情。

暗巷之中,阿白说的话在庸霖耳边回响,他蓦地心中剧痛,脚下一个踉跄,连忙扶住夜色中湿漉漉的墙壁。

“她说什么?”庸霖果真收回遥望二人离开背影的视线,看向阿白,有些紧张。

阿白勾起唇角,坏坏一笑,“若让阿姐再选一遍,她宁愿从来没去求过你们。她宁可和家人一起血战到死,力竭而亡,也不要忍辱负重,苟且偷生。”

庸霖胸口中一阵翻滚,嗓子眼里泛起一股血腥,他努力想要压下却最终喷出一口血。

吕德的剑上淬了毒,此毒不易发觉,情绪波动才会毒发。庸府回不去了,多少人盯着,看来他要回一趟庸氏封邑,去取解药。

他一生为国,甚至不惜为忠舍义,那个冒崔璞之名扰乱纪国之人,必然是齐国军中高层,齐纪大战将至,邦国存亡仅在旦夕之间,自己急于报效家国却被君主猜忌,而弋徳这帮暗箭伤人的小人竟然还在追逐权势,玩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大梦,何其荒唐!

庸霖咬咬牙,抬起袖子抹干嘴角的血迹,再次隐入黑暗之中。

一路快马加鞭,晏傲雪、子奕二人赶在日薄西山时抵达郚城。

晏傲雪在高筑的城墙之下勒马,白色骏马在城下打了个转儿。落日余晖照在恢弘的城墙上,城头上士兵林立,黑底红边的雀鸟旗帜招展,耀眼得让人睁不开眼。

未到落锁之时,却城门紧闭,城内、城外一片诡异的寂静。门高墙厚,破城而入是不可能了。

晏傲雪再一次诅咒子奕助纣为虐修的这堵城墙,骂道:“你神机妙算,帮着公子敖将城墙砌这么高,可有算到把自己堵在城外的一天?现在进不了城,这感觉是不是特别好?”

一路疾驰,子奕依旧气定神闲,“这城早晚是我的。既然是我的东西,自然是最好的。况且,你怎知我进不了城?”

晏傲雪随子奕的视线仰望城楼,赫然出现虞苍满脸络腮胡子的笑脸,他在城上大叫一声:“开城门!”

城门大开,三百玄奇营弟子列队整齐前来迎候。

虞苍从城楼上下来,队列自动让出一条路,也闪出玄奇营身后的尸山血海。晏傲雪一怔,看其军队服饰,是郚城守城官兵。

见虞苍走近,晏傲雪劈头就问:“鹿蛟抓到没?”

虞苍摇头,“让他逃脱了。这厮果然狡猾,本来按计划侦查组潜入郚城与统帅下属席彭取得联系,暗杀组负责解决守城士兵,机关营布下天罗地网,我们马上就要收网,鹿蛟却不知怎么嗅到危险,躲在城门之后,我们一攻进来,他便溜出城。那厮箭术出神入化,追踪组弟子被鹿蛟一箭射于马下的有十几个兄弟,看其方向,是奔郱城去了。”

晏傲雪隔空一挥拳头,“这个鹿蛟早晚留着是个祸害!”

子奕忽然道:“鹿蛟不必追了,是敌人在战场总会碰面。公子敖的家眷何在?”

虞苍拱手道:“回统帅,按您的吩咐,郚城朝臣、家眷一律关在公子敖府邸的私牢。”

晏傲雪回头看他,“你既然占了城,要他们做什么?还是放了吧。”

子奕的神情出奇地冷,“她们还有用处。你忘了今日最重要的事吗?”

“公子敖,今天晚上必须死!”晏傲雪咬牙切齿,神色坚毅。

“那就执行起你的责任,把战场准备好。”子奕看着她,目不斜视,一扬广袖,向身侧伸出手。

五百名玄奇营白衣弟子齐齐单膝跪地,齐声高喝。

晏傲雪扬声下令:“暗杀组隐藏尸体,追踪组清洗街道,侦察组保护百姓,机关组布置城防。点亮全城灯火,本营主要烧旺这上任第一把火——送公子敖上路!”

“谨遵营主之命!”喊声震天动地。

已经入夜。皓月当空,月光下街巷寂静空旷,郚城内灯火点点,既无人语声,又无车马响。

正值初伏天儿,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白日黑夜不见有一丝儿风。苍穹之下像巨大的蒸笼,大地上的万物就是盖在锅盖儿下即将被蒸熟的各种食物。青石路面上、石头堆的城墙上热浪蒸腾,即使不动也能出一身黏腻的汗,让人浑身惫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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