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世禄感觉丢人的原因很简单,因为杨渊统领的这支人马,太像是一群来开会的羊倌了。

如果不是出于对自己这三儿子的信任,再加上王应熊就在旁边,杨世禄都想立刻翻脸去查杨渊的账了,看看这小子到底把杨家的钱都弄到什么地方去了。

怎么就养出来这么一群玩意!

“前面骑马的那个就是潜之么?”

王应熊看着前方的队伍,他尚不到老眼昏花的地步,远远看到一个青年跟自己的妹妹面貌有些仿佛。

“嗯,就是潜之。”

杨世禄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嗯,说起来却是不曾见过。”王应熊抚摸了一下自己的胡须,觉得杨家的兵的确是练得还行。

王应熊跟许多明代的大学士一样,没有出任过地方,一直都是京官,所以妹妹跟杨世禄成婚之后就没见过几次妹妹,更别说这些外甥了。

隐约的腰鼓声跟脚步声应在一起,旗帜与枪锋彼此辉映,王应熊一路经行九边,从山西的宣府、大同再到陕西,见过了而今兵丁们的样子。

怎么说呢,王应熊用卢象升奏折里的一句话来描述,那就是还在喘气的僵尸。

王应熊没见过洪承畴麾下的秦军,也没见过屯驻在山海关与宁远之间的辽西军,但杨家的这些乡兵看上去比宣大的那些兵强多了。

他一开始还怀疑杨世禄的捷报里面有水分,但是看到了这支人马,王应熊觉得杨世禄捷报里的水分大约能拧去个三成。

这支乡兵的确看上去是能够打仗的样子。

杨渊穿着一件深衣,骑在马上,远远望见了对面的似乎有行人,便勒住了马。

另外一边的王应熊与杨世禄则骑着马直接过来了。

“愚男见过舅父大人。”杨渊向着王应熊抱拳行礼,这人的面貌跟自己颇有相似之处,乡间谚语“外甥像舅,不差六豆。”,想来这位便是那位致仕回乡的大学士王应熊了。

“可是潜之么?”

王应熊骑在马上将杨渊通体打量一番,转过头问着旁边的杨世禄。

“正是潜之。”

得到了杨世禄肯定的答复,王应熊一时眼眶也泛起红来。

“我自天启六年之后,却是将近十年不曾见过你母亲了。”这位大学士一时动起了柔肠:“唉,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藏。”

杨渊将这句话听得分明,大概是有文化的人都喜欢说话说半截,把剩下了留给鄙人去猜。

王应熊话里的意思,多半是说他被弹劾归乡,未尝不必是一件好事,至少能够骨肉团圆,好好生活。在京中执掌大权看似虽好,却是尔虞我诈,一不留神便有可能有杀身之祸。

这种话也就是王应熊这种曾经沧海难为水的大佬念叨,自己是念不出来的。

“父亲,舅父,咱们一路却是要走得急些,石泉县周围的局势有些不稳。咱们早点往西,过了西乡,进入洋县,那便无事了。”

杨渊一路过来,已经碰见过几拨不怀好意的探子了。

汉中往东,襄阳向西,便是所谓的郧、房之地,这里开发程度很低,朝廷的统治一向薄弱,人口更是稀少,自从明初开始就是流民逃亡的地方。

明朝在这里设立了湖广行都司,流寇蜂起之后,这里就成了义军来往陕西、湖广之间的一个通道。

汉中东部各县的情况都不乐观,这也是杨渊觉得王应熊胆大的原因。

虽然没有大股的流寇活动,但是百十来人的小团伙在这一代还是有几支的。

“我知道了。”杨世禄之所以跑过来接王应熊,也是这个原因。

堂堂大明的文渊阁大学士,即便是致仕的,在回乡的路上给杀了,那是捅破天的大事。

王应熊一时却是有些沉默,他向东面那连绵的群山看了片刻。

“潜之,你若是流寇,会考虑从东面入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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