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间里,简祯正斜倚在贵妃榻上翻看账册,春日的阳光透过雕窗,斑驳细碎的打在身上,这个暖洋洋的下午似乎分外讨人喜欢。

她含笑看着宜姐儿好奇地探出手指,戳破了爬行期的弟弟嘴边突出的一个泡泡。泡泡“叭噗”的破裂声逗得小姑娘眉眼弯弯,兴奋地跳了两下,颠颠地来寻简祯:“母亲,母亲,弟弟会吐泡泡。”

小姑娘好似发现了新大陆一般新奇。

简祯揉揉她毛茸茸的小脑袋:“弟弟不仅会吐泡泡,还会叫姐姐呢,宜姐儿好好教他,将来弟弟一定先开口叫宜姐姐。”

卫宜眼睛都亮了,复而回到躺在悠车里的怀哥儿身边,咿咿呀呀地教弟弟说话。

卫枢强势镇压完肉嘟嘟的学渣二女儿,终于腾出手来,得以名正言顺地与妻子搭话。

他目光落在简祯腰间别着的一方丝帕上,其上绣着一枝含苞欲放的木兰花,每一片花瓣都玲珑剔透,正是妻子的爱物。

“夫人喜爱木兰花?”

简祯有些意外,摘了帕子笑道:“浮生长恨欢愉少,绣来打发时间罢了。”

卫枢长睫微垂,若有所思,去岁北疆的铺子,似乎送来了块羊脂白玉,与这木兰花倒是极其相配?

待到得意院里的人散了,捧砚脚不沾地,急匆匆地跟着主子直奔库房,看着主子取了块本在架子安静吃灰的羊脂白玉,又拿了本《攻玉集》,简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他小心翼翼地问道:“侯爷,您这是?”

卫枢头也不抬:“琢玉。”

捧砚险些仰倒,我的主子,您哪会这些?

“可要到铺子里寻个师傅来教您?”西域千里迢迢带回来的羊脂美玉价值千金,侯爷不心疼他还心疼呢。

卫枢耳尖有些红,欲盖弥彰地轰走了聒噪的捧砚,取了描线的尖毫勾出一朵木兰花。

纸上的花瓣清丽无暇,虽是笔墨丹青,却极为栩栩如生,他满意地点了点头,比划了一下尺寸,到底还是对着那方无辜的羊脂美玉下手了。

卫枢以手为刃,手起刀落,极有自知之明地取了四分之一,得到了方方正正的一块。

接着延续自己暴力的画风,好似在军械处打磨那一堆冷铁一般,锉刀飞旋,碎屑飘扬。果不其然,还未雕刻出雏形,这块玉便不堪折磨,悲愤地饮恨自尽。

卫枢:……

财大气粗的卫侯爷面无表情地看着手里裂成两截的物件,无情地把手伸向了第二块。

这次无往不利的他吸取了教训,哗啦啦翻了一遍那本被他气到不能瞑目的《攻玉集》,自觉突飞猛进,再次下手。

这块玉显然不如它的兄弟有气节,在卫枢的手里待足了时辰,却因为过分丑陋被无情地抛弃。

玉:……

第三块虽雕出了雏形,但卫枢皱着眉审视了一番,龟毛地挑出了一堆毛病:花瓣呆板,钗身弯曲……

随后毫不留情地抛弃了它,拿出了最后一块独苗苗。

卫侯爷没了再嫌弃玉料的机会,特地收拾了桌案,屏息敛神拿起锉刀,对准了瑟瑟发抖的白玉。

扑簌簌的废弃玉料不住的落下,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终于有了自个儿满意的雏形。

可惜心神放松之下,一个不慎,锋利地锉刀便划开了他的掌心。

卫枢反应极快地抽走手掌,看到血没滴在木兰花上方才松了口气。取了帕子草草止血,又埋头于玉料之中。

整个木兰玉簪明净剔透,触之温润,上佳的羊脂白玉果然出彩,即使卫枢手法还不够娴熟,仍然显现出古朴大气的美感。

他满意地点了点头,取了刻刀在钗上落下了一行字,寻了件紫檀的匣子,打算明日赠予妻子。

*

简祯狐疑地收了捧砚带来的小匣子,拨开其上小巧的金锁一看,却是一只木兰玉簪。

她捻着钗柄打量了一圈,这料子泛着羊脂玉特有的柔光,洁白莹润,倒是不错,只是这做工……也过分粗糙了吧?

捧砚弓着身子,苦着脸避开简祯的视线,低声解释道:“侯爷说,其上的那句词,与夫人您相配。”

简祯凑近一看,确确实实有着一排米粒大的小字,正是她昨日随口到来那句词的下半句:“肯爱千金轻一笑”。

这倒是巧了。

虽有些嫌弃这簪粗制滥造的做工,看在便宜丈夫特地送来的份上,她自然没有退回去的道理,挥挥手叫念秋拿去箱笼里压箱底,打算塞个红包给跑了一趟的捧砚。

捧砚踌躇地揣着手,为难地看着念秋捧着侯爷精心雕刻的礼物越走越远,颇有些欲言又止。

这夫人显然没把簪子看上眼,奈何自家主子面皮薄,特地交代不许他告诉夫人这是自己亲手所制。

这夫人也不能知道侯爷忙碌了一天一夜还伤了手呀?

他默默鄙弃了一圈侯爷这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一般放不开的做派,活该夫人把簪子压箱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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