刁书真额角冒出了豆大的汗水,掌心湿成一片。她手边根本没有趁手的武器,唯一可能有点作用的打火机,不幸刚刚遗落在废墟里。不知道对方有没有刀。她隐身于黑暗之中,静候着机会,希冀能一击制服对方。

沙沙,沙沙。是脚步踩在沙粒上的声音。每一丝每一毫都被放大,刺激着刁书真紧绷的神经。

那团黑影靠近时,刁书真猛地点亮了手机的电筒。骤然出现的强光照射,对方没有本能地遮挡或者扭头,而是朝着光源这边扑了过来。

手机飞出足足有四五米处,啪地一声砸在地上。一双冰凉的手扼住了她的脖子,力道之大,刁书真几欲窒息。她抬腿想踹,对方却仿佛早就预判到她的动作一样,翻身死死地压在她身上,令她动弹不得。

熟悉的冷香幽幽地覆了过来,刁书真一愣,停下了挣扎的动作。

随即对方似有所感,减轻了扣住她脖子的力道。

“妈的,宋玉诚!”刁书真又惊又喜,“吓死我了”。

她的心脏还在兀自剧烈跳动着,像是一个坏掉的马达。和宋玉诚皮肤相接触的地方温度灼热,像是要将她烫伤。她忽然意识到对方的身体是那么的柔软,温柔细腻的香气,柔软光洁的玉石。

温香软玉。

刁书真的心脏快要爆炸了。

这仿佛是偶像剧里刺激又香艳的情节:凶案现场,高冷美艳的法医,天赋异禀(其实自己还真的挺不要脸)的年轻警察,两人因为意外摔倒在一起。

接下来——

刁书真收住心猿意马,浮想联翩。触到自己面上灼热的温度,她尴尬异常,不由地暗中唾弃自己:

不过是吊桥效应罢了。(两个人一起走吊桥,因为危险分泌肾上腺素,心跳加快,面色发红,却误判为是被身边人吸引,从而产生爱情。或者情侣之间共同经历过危险事件之后,感情突飞猛进)

宋玉诚的声线平稳,像是没有感情的AI,“你上次承诺过来案发现场会叫上我一起。”

宋玉诚永远都是这样:冷静、客观。不会因为刁书真没有信守诺言而愤怒,她只是在陈述客观事实。

刁书真一哽,莫名的羞愧化成了恼怒,那口梗在喉咙里的陈年老血在她胸口翻腾,不上不下:“得了吧。要是真遇到凶手,我就问问,她宰了那个人渣的之后,心里是不是痛快得很啊。”

她坐起来,抱着膝盖,赖在地上不肯起来。

宋玉诚在她旁边,背脊挺拔,站得笔直,低着头看着她。

“我们只是警察。”宋玉诚语气里微带疑惑,她客观陈述道,“犯罪人应该接受什么样的处罚,是法律家的事情,不属于我们的职责范围。我们只需要验明尸体,找出凶犯,就可以了。”

又是这样。刁书真有种一拳打在空气上的无能为力之感。

“那林依依的父母,你不觉得他们太冷漠了吗?”刁书真愤愤不平道。

“冷漠?”宋玉诚微微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竭力理解刁书真的意思,“他们忽略了林依依受到的伤害,没有履行好父母的责任。但主要的责任人是赵国华。”

“现在林依依和赵国华都已经死了。既然她的父母排除了嫌疑,那么就与本案无关。无关之人,我们不需要关注他们的生活,对他们的生活方式做出什么评价。”

刁书真坐在地上,轻轻摇晃着自己的膝盖,像是在思考什么。

“我说玉诚。”刁书真轻轻地说,“如果因为我是被杀死的无辜女孩,你会杀死凶手,替我报仇吗?”

“杀人是违反我国刑——”宋玉诚愣了几秒,说道。

“行了行了。”刁书真打断她道,“随便问问,不用当真。”

她的声音带了些潮气,闷闷的,沮丧低沉,有点像是感冒早期。

宋玉诚很是疑惑:难道在地上坐上一会儿就会着凉吗?黑暗之中,她看不清刁书真的表情,她有种伸出手去摸一摸的冲动,方能缓解心头莫名的慌乱之感。

“够了。这个案子我会继续关注下去的。”刁书真站了起来,衣着凌乱,满身尘土,无比狼狈。

“但不是为了给赵国华那个人渣讨回公道。”刁书真说,“冷漠的父母纵容了作恶的禽兽,软弱的妻子成了罪孽的帮凶。喜庆的世间根本不会听到弱者的痛呼,大概她们还没来得及发声就被掐住了喉咙。”

“送凶手上刑场之前,我只是想要问问她,看着赵国华挣扎着死去的时候,是个什么心情。”

刁书真望着宋玉诚的背影。她穿着白色的衬衫,哪怕经过了刚才的打斗,还是那般整齐干净的样子。就像是荷叶的表面覆盖有一层细绒,不可能沾染任何俗世的污泥。

她身处红尘之中,却并不属于红尘。澄澈清明,俗尘不染。

那样澄明无瑕的心境,是不会滋长刁书真心中那种如熔岩般的愤怒、死灰板的迷惘以及汹涌澎湃的悲伤。

刁书真轻轻地叹了口气。她在这条泥泞不堪的路独自跋涉了太远太远,在一个人孤军奋战了太久太久,疲累到出现了幻觉,以为身边有了同伴的存在。

但宋玉诚和她,终究是截然不同的。

两人并肩走出了空荡荡的校园,默然无语。惨白摇曳的路灯下,身后拖着的长长影子交叠在一起,显得亲密无间。但是影子的两位主人间,却似乎产生了一丝难以弥补的裂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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