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

忽然,三郎已经僵硬的嘴角,也漾起了一丝微笑。

和死亡无关,和爱情有关。

也许,在几千年前,他们初识,就盼着这一天吧。

既然,不能为世间所容纳,那就以死亡做婚礼。

爱情,从不会因为别有用心的承诺而神圣,却一定会因为生死与共的誓言而荣耀。

十一

画面二:

突如其来的剧变,使我忘记被三郎重重击中胸口的那一拳。此刻,方觉疼痛。而密林中飞出,贯穿阿千身体的桃木钉,仿佛也刺穿了我的心脏,热辣辣的疼。

我大口喘着气,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减轻内心快要憋炸的剧痛,许多疑问在耳畔不断回旋激荡,声音越来越大,掩盖了世间所有响动。

“藏在密林深处杀死阿千的老者到底是谁?难道真是黑化后的月饼?他们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阿千和三郎,都是狐血异族?他们真的是从春秋战国一直活到现在?为什么阿千和月饼长得如此相似?月饼为什么要把阿千叫做姐姐?如果密林里真的是黑化的月饼,那么……”

“我在哪儿?黑化的我,在哪里?”

尽管我睁着双眼,这些疑问却像一张粗糙的塑料布遮挡在眼前,视线所及,均是白茫茫模糊一片。

忽地,狂猛潮湿的冷风从密林树隙中激突而至。几道闪电从极远处天际割裂黑色天幕,残留几道触目惊心的红。轰轰作响的雷声从山顶滚落,宛如千军万马踏山而行,山林震动,枝干颤抖。

硕大的雨滴接踵而至,在一片雨水落叶的嗡嗡回响里,我如岩浆沸腾般滚烫的脑浆才微微清凉。视线,逐渐清晰。

暴雨,洗涤着阿千和三郎满是血污泥垢的躯体,在他们的身下聚成一汪水花四溅的小坑,狂风卷裹而来的落叶树枝堆积在坑里,慢慢地将他们掩盖。

难道?连上天也为这对痴恋千年的苦命人悲鸣?不忍他们曝尸荒野,为他们建了一座爱冢?

月饼背对着我,依然如标枪般挺立。暴雨遮眼,我看不真切,模糊间,月饼背上的凤凰纹身,逐渐黯淡,终至不见。

又一道闪电从头顶砸落,在树影婆娑中,天地惨白。我怔怔地,看到了,很奇怪的一幕。

月饼的后背忽然佝偻了,双腿勉强支撑着摇摇晃晃的身体,很慢很慢地转过身。

雨水打湿了碎碎斜斜遮住左眼的长发,大片雨滴沿着轮廓分明的脸庞聚在略尖的下巴,簌簌滴落。

在狂风暴雨的嘶吼中,我听不见他在说什么?只看到他依然扬起嘴角,挂着一丝浅笑,张了张嘴。细长双眼蕴着笑意,眼眸中神采飞扬的光,却倏地灭了。

他的左胸,心脏位置,赫然印着,巨大的拳印。赤红色,微微凹陷,在身体毫无血色的煞白里,刺目。

月饼软耷耷地抬起右手,举到一半,落回。

猛风凛冽而至,月饼随风倒地。

那一刻,我愣住了。不可置信地愣住了。

月饼,倒下了?

蛊族最强的男人,不败的月饼,用坚硬的身体,硬硬地承受了三郎开石裂岩的致命一击,才博得给三郎致命一击的机会。

然后,他倒下了,就这么倒下了。

我的头颅像被斧子劈开似的剧痛,思维中某条神经,“嘣”的一声,断了。

时间,似乎倒流了几秒钟,我听到了他方才扬起嘴角,微笑着对我说的话——

“南瓜,快跑!”

“用我九死不悔,换你一线生机!”

十二

画面三:

真正的悲痛,没有声音。

狂风暴雨肆虐山林,寂静;野鸟山兽慌乱奔突,寂静;树枝落叶碰撞折落,寂静……

我,怔怔地跪在泥沼中,怔怔地看着雨水蕴满月饼胸口微陷的拳印。“噼啪”下落的雨滴,在浅浅的胸窝里溅起一朵朵晶莹的水花,还未完全成型,就被雨水砸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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