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婆侧躺在床上疲惫至极,浑浊的眼睛里缓缓流下一滴清泪。

想她这么个精明聪慧的可人儿,年轻时无人不夸,怎么竟生出黄仲这般蠢钝如猪的儿子。

本以为到了这个年纪便可儿孙满堂,尽享天伦之乐,怎得最后步步算计,还是落得个如此凄凉的窘境。

“奶,奶——你看这个好看吗?”阿奇稚嫩的童音从外面飘进来,老太急忙擦干眼泪,满是慈爱地看着小孩高举着手中蜻蜓,摆出急迫献宝的姿态。

黄老太近来为琐事忧心满是皱纹的脸舒展开来,她伸手轻轻抚摸着乖孙毛绒绒的脑袋,嘴里念叨着“好看,好看”。

外面一双敏锐如鹰勾的眼睛死死打量着屋里的一切,旁边的水缸倒影出女子扭曲狰狞的丑恶嘴脸。

黄仲媳妇在窗边监视许久,咬着牙愤愤不平地握紧拳头。从刚才黄仲进屋的时候她就在那里悄悄看着,所以早就看到老太婆拿出私房钱救济儿子。

看来一直是把自己当贼放着,想来她郭美嫁到黄家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没想到最后还是被当成外人。

昨天她问婆婆要三分钱改衣服,黄老太还跟自己哭穷,今天却能跟没事人似的掏出一元钱给儿子,当真叫人寒心。

郭美气的胸口疼,嘴唇也险些被自己咬出血来。

*

稻香村的夜晚格外安静,还不到晚上九点,村子里大部分人家就已经吹蜡休息了。

黄老太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直到听到旁边传来清浅的呼噜声,她才披着中衣蹑手蹑脚下床,从外套里翻出一毛三分钱,小心翼翼藏在怀里。

这是她卖豆瓣酱的收入。她腿脚不便平日里只能在家操持家务,当季新收的黄豆她总会藏一些放进老坛里,等着发酵再委托村里杂货铺老板卖出去。

这件事是个秘密,她没跟任何人提起过。

借着月光她重新爬上了床,伸手往枕下掏去。这些是她辛辛苦苦攒的血汗钱,就等着老了给自己买副好棺材,也不拖累儿女。

谁知——

枕下的荷包空空如也!

老太太顿时慌了,额头渗出涔涔冷汗。

怎么没了,怎么会不翼而飞了呢?自己从来都是放在这里的,除了儿子谁也不知道,难不成还会长腿跑了不成!

黄老太想要嚎叫,但是她不能,这件事必须烂在肚子里,绝不能让她那好事的儿媳妇知晓。

她走到一墙之隔的外间,用力摇了摇还在睡梦中的男子。黄仲脾气粗暴,要不是看见眼前的人是他老娘,他没准还真一巴掌扇过去。

“妈,你大晚上不睡觉干什么?”他嘟囔了一声,被老人嘘声制止。

“小点声,”她紧张兮兮:“我问你件事,枕头下的钱,是不是你拿的?”

黄仲一听钱没了,立马清醒过来。“没有啊,我下午就没回家,这事儿跟我没关系。”

黄老太不由得慌了神,不是儿子,那还能是谁?她想了许久也没想通,只能安慰儿子早些休息,自己则躺在炕上睁着眼睛一夜无眠。

此时侧卧在男人身边的郭美勾起一抹冷笑。

死老太婆到现在还不跟说实话吗,那就继续玩下去吧,看看究竟是谁能笑到最后。

丢了钱别的事都好说,只是粮食的事儿耽搁不起。

一家四口嗷嗷待哺的嘴还等着吃饭,黄老太这几天心焦得嘴上磨出了泡。

黄仲是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主,前些日子给他的钱早花的一干二净。大人挨饿倒不要紧,只是阿奇还小,正在长身体,实在耽搁不起。

没有办法,黄老太只能拉下老脸,又去她那便宜儿子张守业家讨要粮食。

黄老太领着阿奇到村长家的时候,正赶上他们庆祝大宝四岁生日。刚走到门口隔着老远就闻到肉香,他们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小汪啊,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老婆子最近手头紧,能不能麻烦你均点粮食给我们?”

老婆子话说的谦卑,完全不见几天前嚣张跋扈的样子。她混沌的双眼往饭桌上打量,新鲜出炉的烧鸭还带着热气,勾得人忍不住垂涎三尺。

“呦,怎么几天不见,您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前几天您还要打我呢!”汪婶双手抱胸挡在门口,之前的旧账她还没忘。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黄老太眸光暗沉,垂在身旁的手紧握成拳,仰起头却是谄媚的微笑。

“哪里的话,你也是我的好儿媳。前些日子是我老婆子做的不对,小汪你大人有大量,饶了我这回吧。”

张守业瞧着这婆孙实在可怜,动了恻隐之心。“媳妇,要不算了吧,我们把粮食借给他们。”

黄老太两眼冒光,还没来得及道谢便被旁边的女子打断。

“慢着,借粮可以,不过你们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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