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冥洛琴还没回过神来,自己便已经被一个坚实的后背保护了起来,那人不是别人,正是黎朔。
“你不是去采购食材了吗?”
“哪里要的了那么多人,我怕你姑娘家一个人不安全,便主动要求留下来打打杂的。”黎朔无奈一笑,语气却是很严肃,“你还是给我说清楚这些家伙是什么情况吧。”
原本正在后厨打杂的黎朔听见外面有争吵的动静,很快便飞奔出来,结果一出来便看见了冥洛琴被人拉扯的一幕,当即有些不快,没有多想便冲了上去,一拳打向了那头子,而后将冥洛琴一把拉在身后,于是便有了如今的一幕。
“那个,我”
“臭小子,敢打我们老大?活腻歪了?”那些马贼们见自己的头子被打了,自然是怒不可遏的一拥而上了,“弟兄们上,为老大报仇!”
“算了,等会儿再解释好了。”黎朔严肃开口,“你回房,这儿交给我。”
冥洛琴看着黎朔与那些马贼缠斗的背影,本想说什么,最终还是乖乖的点了头:“你自己当心一点。”
冥洛琴快走到楼梯口时,那头子似乎才从那一拳中缓过神来,冲上前拉住了她,对着地面啐了一口,毫无顾忌般咬牙开口:“贞洁烈女是吧?挺厉害的嘛。”
完了。
冥洛琴的脑海顿时一片空白,力气又比不过那头子,只得徒劳挣扎。
“真没用。”不知何时,黎朔的身影出现在她面前,略带沧桑的嗓音冲击着冥洛琴的心,竟奇迹般让她安心了许多。
随即,黎朔极为果断的踢向那头子膝后,硬生生逼得他双腿一麻,跪了下去。
“还不快走。”他的眉间不经意的皱了一下,语气却是冷冰冰的,“别让我为你分心。”
冥洛琴闻此,忙不迭点头,随即头也不回的冲进了房间。
待她的身影消失在回廊尽头,黎朔才忍不住微哼了一声,右腿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这腿
四周的马贼见此,忙看准时机一拥而上,而一条腿无法动弹的黎朔只能在原地被动挨打。
那头子缓了良久才撑了起来,一瘸一拐的走上前,上楼时还不忘啐黎朔一口,恶狠狠道:“臭小子,敢坏你爷爷我的好事,活腻歪了吧?兄弟们,给我往死里打。”
言罢,径直上楼。
黎朔眼皮微抬,眼底满是怒火,倒不是因为自己,只是冥洛琴还在楼上,那东西还不知会干出什么事。只可惜心有余而力不足,再不甘心又能如何?
只是没过多久,那头子便骂骂咧咧的下来了,连他的弟兄都忍不住上前询问发生了什么。
“别提了,晦气东西。”头子极为扫兴的骂道,“不过是一个毁了容上不得台面的丑女罢了,装什么清高?算了算了,这臭小子也算个汉子,留他一命,他日好相见。”
丑女?
待众人散尽,冥洛琴才推门而出,脸上仍有未尽的泪痕:“朔,对不起,让你受苦了。”
她走上前扶起自己的时候,黎朔才看清了她脸上那条极为醒目的可怖疤痕,也难怪那头子会扫兴而去。
“你的脸”
“我的脸是小事,你的腿才是,应该不是才受的伤吧?为何不告诉我?还害得我如今拖累你了。”冥洛琴深吸一口气,道,“起得来吗?我先扶你回房。”
“为何这么做?”黎朔一把推开了她,厉声斥责,“你以为我拼命护着你是为了什么?为何还要这么做?女子最重要的便是这张脸了,你如今这么做,以后可怎么办?”
冥洛琴见他反应如此激烈,忍俊不禁道:“我的脸,真的没事。”
“都毁容了还没事?”
“是假的啦。”冥洛琴轻笑,用力抹了一下自己的脸颊,那可怖的伤口一下子便抹淡了,“方才是为了骗过马贼头子,故意用胭脂画的,假的。”
黎朔抿唇不语,但看神情却是明显轻松了许多。待起身之时冥洛琴想扶他,却被他拒绝了。
冥洛琴知道他生气了,她也不知该如何去哄黎朔,只能笨拙跟在他身后,自责道歉:“对不起啊朔,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实在是因为当时情况紧急,这是最简单的办法了。”
她的眼光死死锁定在黎朔的右腿上,眼底满是自责。这条右腿肯定是当初被追杀时就受得伤吧?这么长的一段时间里自己都没发现异样,真没用。
不过说起来,他为什么不告诉自己受伤了呢?若是早些医治,今日也不至于被这样一群宵小之辈给
“下回,别这样了。”黎朔突然开口,语气有些隐忍。
“什么?”正在神游的冥洛琴很明显没有听见黎朔的低喃,忙小跑上前,急切开口,“你说话声音太小了,我没听清,能不能再说一遍啊?”
黎朔没再开口,径直往房内走去,冥洛琴也只好不多问,乖乖得跟了上去,带上了门。
气氛突然有点尴尬,冥洛琴踌躇不前,只得在原地站着不动。黎朔见此,先是很轻的叹了口气,坐到了床上,而后装作漫不经心开口:“不是要帮我检查伤口吗?愣着干嘛?”
他的语气平缓了些许,似乎不再生冥洛琴的气了。
冥洛琴这才反应过来,忙应了声小跑来到黎朔跟前蹲了下来,而后小心翼翼的卷起他的裤腿。
黎朔的闷哼声来得很突然,几乎是同一时间冥洛琴的动作也停了下来,很明显,伤口流出来的血有些干了,已经了裤腿的布块沾在了一起,一扯便会扯到伤口。
“很疼吧?”
“不疼。”几乎是下意识般的,黎朔的回答很果断,也很让人恼火。
冥洛琴抿嘴不言,起身出了门,回来时手中端着铜盆和剪子,盆内热气缭绕,边上还搭着一块帕子。
放好铜盆后,冥洛琴很果断的举起了剪子剪开了黎朔裤腿上了布料,露出了里面触目惊心的伤口,在拿着帕子准备擦拭伤口时,她才忍不住开口道:“会很疼,忍着点。”
黎朔的目光死死盯着她微微颤抖的双手,点了点头。
“为什么受伤了不告诉我呢?是不相信我吗?”
“这个,是方才受的伤。”黎朔有些心虚开口。
“骗人,就凭他们这么能伤得了你?那些人最多只会打成淤青,这么可能流这么多血呢?你这分明是那日被追杀时受的伤。”冥洛琴有些生气,她不是气黎朔不爱惜自己的身体,而是气黎朔还不相信自己,跟自己撒谎。
“我”
不待黎朔解释说明,冥洛琴自己倒是先道歉了:“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生气的,此事是我的错,若不是那日我没有仔细检查你的伤口,若不是我今日一事,你这伤一个也快好了吧?”
“虎落平阳被犬欺。”黎朔无奈一笑,“此事怪不得任何人,要怪也只能怪我无用。”
“你可不是什么虎”冥洛琴不由低声嘟囔道。
你才不是什么虎,你可是龙,有朝一日,你一定会洗清冤屈,返回京城,实现你的抱负的。
“什么嘛。”黎朔见冥洛琴一脸不情愿的样子反而笑了,“你这是什么表情啊,一脸不甘的样子。”
冥洛琴心底不满,下意识脱口而出:“还不是因为你的身世”
不对。
冥洛琴连忙捂住了嘴,偏过头不敢看黎朔。
完了,说漏嘴了。
气氛低沉了许久,黎朔先开了口,语气有些低哑:“你都知道了?收留我也是因为这个吗?”
“我”冥洛琴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心底独余忐忑不安。
良久,她听见了一声叹息,而后很快自己便落入一个坚实的怀抱。
黎朔
“多谢,我是认真的。”黎朔沙哑的声音传来,“明明知道有人在追杀我,我的身份只会引火烧身,你还是收留了我,多谢。”
“说什么傻话呢?”冥洛琴浅笑道,“忍辱负重,委曲求全,卧薪尝胆,一朝功成,你的愿望不过如此。况且,不管你是何种身份,我都会救你的,这只是出于本能而已,就像你方才救我一般。所以你不生气了吗?朔,哦不对,是黎朔。”
黎朔笑了,发自内心的笑了:“明知我是皇子,还敢直呼我名讳,就不怕死吗?”
“怕,自然怕死。”冥洛琴调皮一笑,道,“不过你现在又没有权力,和我摆什么架子啊?这些装腔作势的,还是等你恢复身份了再和我说吧。”
自从身份坦白了后,两人的距离也拉进了很多,而后自然而然的,便有了日久生情的味道。
那日,酒肆里突然来了这样一群人,他们个个身着华丽,黎朔只是老远望见便知那些人是宫内的近卫。他借口身体抱恙推脱不愿上前,张老虽奇怪黎朔的反应,还是自己亲自上阵了。
“几位官爷想吃些或者喝些什么?”
那领头之人轻咳了一声,他身旁之人便展开了一副绘有黎朔的画像:“不知店家可曾见过此人?”
张老见这群人来势汹汹,黎朔又躲着他们,只当他们是想害黎朔,便撒了谎:“未曾见过此人,官爷如此兴师动众的寻此人,莫不是此人犯了什么事吗?”
领头之人只是浅笑并未回答张老的问题,他将画像交给张老,浅笑道:“店家不必多虑,我等只是听说此人从前经常出没此地,想来碰碰运气罢了,这幅画像您先收着,若是见了此人,就请他去一趟官府,若他不肯,只需告诉他朔月将至即可,有劳了。”
那人说着起了身,随手放下了一袋碎银子便离开了。
冥洛琴站在黎朔身旁,满是疑惑“朔月将至?那是什么意思?那家伙是想告诉你些什么吗?”
黎朔沉默垂眸不语,转身便进了后院。
“哎哎哎,你干嘛去啊?”冥洛琴忙跟了上去,只见黎朔拾起靠在墙边的斧头便往柴堆走去,冥洛琴自然知道他这是要逃避什么,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夺走了他手中的斧头,有些生气,“有什么事不能和我说的?你这是做什么?”
“你别管我。”
“我不管你?我不管你谁管你?”冥洛琴反问道。
黎朔一愣,最终还是叹了口气,面色凝重:“我该离开了。”
“离开?”冥洛琴似乎也没料到黎朔突然会这么说,有些愣住了,“你说什么?”
“我与太子非一母所生,我本为长子,只不过他出自嫡系,便顺理成章的做了太子,我为朔,他为望,望月消弭,朔月当空。”黎朔顿了顿,哑声开口,“那人方才所言,便是这个意思。”
“这样不好吗?你的抱负终于可以实现了啊。”
黎朔垂眸,不言。
冥洛琴知道他是不舍自己,可自己又岂是绝情之人?只是国不可一日无君,自己又怎么能因为一点私欲把黎朔捆绑在自己身边呢?国若亡,何谈家?冥洛琴不愿多言,她怕说的太多了会暴露自己的真实想法,只得逃避。
黎朔看着冥洛琴转身往房内走去,自始至终也没能说出那句话来。
如果你挽留我,哪怕只有一句,我也会留下来的。
翌日,黎朔离开了酒肆,冥洛琴自始至终都没有来送行。
三里之外的沙丘上,黎朔听见了那熟悉的琵琶声,声声断肠,凄怆悲凉。
半月有余,酒肆里来了一个人,冥洛琴一眼便认出来了那人便是当初带黎朔离开的那个近卫,他的手中持有圣旨,要接她入宫。
“请告诉陛下,他从未曾见过民女,民女也与其不熟,还请恕民女难以从命了。”冥洛琴顿了顿,道,“再者,民女已有心悦之人,还望陛下仁德齐天,可以成全民女。”
不是冥洛琴不想和黎朔重逢,只是她有预感,自黎朔离开这茫茫大漠之后,他便再也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黎朔了。
可,皇帝想要的人,又有几人能逃得过?
在那人强行拆店的压迫下,冥洛琴最终还是离开了大漠。
冥洛琴是在黎朔亲迎下入宫的,不过她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冥洛琴总有种感觉,即便那个日思夜想的人在自己身边,两人之间仿佛还是隔了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这种无形的距离感很讨厌,黎朔也为自己准备了很多可以用得着的东西,还给自己安排了最豪华的宫殿,明明已经对自己这么好了,自己到底是哪里不知足呢?
后来的每天,黎朔都会百忙中抽时间来看冥洛琴,不过她总会以身体抱恙的借口推脱,原本这种大不敬的行为是会招来杀身之祸的,不过黎朔却下令不准任何人动冥洛琴。
黎朔有的是耐心,他相信这样下去总会有一日敞开冥洛琴的心扉的。
第七日,黎朔来时冥洛琴依旧没开门,不过这次他并没有就这么离开,而是散了院里的侍从,踱步近门,语气有些无奈与为难:“你知道今日上朝时那些人说什么吗?”
许久,屋内谨慎的声音传来:“那些人为难你了吗?”
“倒也不算吧,他们想让我纳后,是一个德才兼备的宰相之女。”
“你同意了?”几乎是下意识般的,冥洛琴推开了门,死死盯着黎朔的脸,语气变得有些急切,“你说话啊。”
“你觉得呢?你希望我同意吗?”黎朔看着她焦急的脸,反问道。
冥洛琴几乎才发现了自己的失礼,别了过脸,语气有些扭捏:“你纳后与我何干?”
“你若说一句不愿,我便拒绝。”黎朔一字一句道。
“朔郎”
黎朔愣住了,似乎根本没想到冥洛琴会突然这么叫自己。
“我的想法吗?”冥洛琴抿唇,片刻后,似是下了决心般浅笑开口,“自然是同意了,陛下想必也无法拒绝吧?”
黎朔的手有些发抖,他努力忍住情绪,不依不饶问道:“为什么?为什么同意?”
或许是很难拒绝,可若是你说不愿意,再难我也会去试试啊,为何要这样推开我?
冥洛琴不言,她又何尝愿意和旁人分享自己的喜欢的人?可自己又怎么能因为这小小的自私,让自己喜欢的人陷入两难的境地?
“陛下纳后,乃百姓之福,天下之幸,洛琴自是祝福都来不及,何来阻拦?”
对不起。
“为何不说实话?”
冥洛琴一惊,忙不迭开口为自己打掩护:“那个,陛下,今日也不早了,若无事了,还请早些回去吧,别受凉了。”
刚要关门,黎朔眼疾手快的强行打开了门,不知是怒气上头还是因为其他说明,他将冥洛琴直逼至墙边,弄得冥洛琴退无可退,十分狼狈。
“你这是干什么?”冥洛琴想推开两人之间的距离,却惹得他又往前抵了一步,他的眸底阴沉的有点吓人,冥洛琴从未见过这样的他,不由有点愣住了。
心跳声,好快,不论是自己的,还是黎朔的。
秋风萧瑟,沙沙作响,树影斑驳,四周蝉鸣的喧闹声,冥洛琴都听不见,此时的她根本听不见任何声音,那抵死缠绵的一吻,足矣让她忽略周围的一切。
两日后,皇后许氏入主后宫,第一日便来了冥洛琴的寝宫,趾高气昂的给了她一个下马威。
黎朔虽知,却并未表态。
许氏知此,只当黎朔偏袒她,便更是变本加厉,多次陷害冥洛琴,想至她于死地,不过奇怪的是没有一次是成功的。
许氏自然不知,黎朔专门安排了人保护冥洛琴,就连冥洛琴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随时被人在暗地里保护着。
直到有一日,冥洛琴与许氏起了口角双双坠入池中,这场闹剧才算结束。
为了安抚许氏以及其背后的势力,黎朔将冥洛琴打入了冷宫,落梅院。一来是为了结束这场闹剧,二来,也是为了更好的保护冥洛琴。
这么一别,便是十年。
琵琶声渐渐弱了下来,最后一个音符结束后,冥洛琴才睁开了双眼,此时的她早已泪流满面,躺在榻上的黎朔面目安详,嘴角含笑。
冥洛琴还是没忍住哭出了声,支撑她最后的支柱,塌了。
胡栓最终还是来迟了,冥洛琴已经随着黎朔离开了。冥清幽听闻此事后并未多说什么,只是将消息散了出去,举国同哀七日,将黎朔与冥洛琴风光下葬。自始至终,他都未曾落下一滴泪,仿佛一切与他无关似的。
胡栓全程待在他身旁,目光审视。
主人还是那个主人肯定是没错的,可总感觉有哪里不对劲,一个人真的可以做到对亲人这么麻木吗?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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