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吞下最后一口面,一抹嘴便说道:

“所有劳苦大众都是自己主人,土地财产都是国家的,大家平起平坐,没有任何尊卑之分,没有地主和奴才,没有剥削压迫,也不会饿肚子。不像我们中国,到处都是军阀混战,到处都是帝国主义列强在欺压我们!”

军阀内战,帝国主义欺压我们?水仔听他所述,似乎这人知道眼下世道如此黑暗炎凉的缘故,于是问为什么,那人说:

“就因为我们贫穷落后,因为我们不敢起来反抗!只有我们起来反抗压迫,只有四亿亿同袍团结起来推翻军阀建立布尔什维克,广大的劳工庶民才能解放,民族才能独立……”

年轻人见他居然听了进去,又不停跟他解释布尔什维克是什么,俄国是什么,那是一个怎样的国度。

这一说又说个不停,水仔却只听了一知半解,不过脑海里点醒了什么,似有一点灯光,忽明忽暗的的在远处飘渺。

虽然模糊,却让他感觉到一丝不可名状的激动。

林阿囡也放下碗筷,在一边细心而又疑惑的的听着,仿佛那年轻人口中所说的,是一个她无法理解和奢望的世界。

“照你这么说,受苦受累的劳苦大众才是这天下的主人,而那些地主军阀抢走了本应该属于他们的东西?”

水仔问道,年轻人连连点头,说只有唤起人们起来反抗帝国主义的压迫,反抗封建,反抗军阀反抗官僚,才能真正的实现布尔什维克主义,才能让赤红旗插满天下。而他现在做的就是要一个一个的叫醒国人,让他们不要再沉迷不醒,不要再屈服于奴役、剥削和压迫。

“不光是我,还有我的好多同学!还有我的老师……省外来的老师。他们知道好多东西,都是我们以前没有学过的!我们经常聚在一起讨论,讨论马克思,无产阶级和苏维埃……,还有新青年你看过吗?还有新蜀报和红色青年,里面有好多我们都没听过的事物……对了,老哥你贵姓啊,我吃了你一碗面,还没问你的名字呢。”

年轻人说完一通话方才问起姓名,水仔于是拱手,说自己叫周山水,对方一听露出笑容,热情的抓住水仔的双手上下摇晃,说道:

“我叫韩秋民,秋天的秋,民族的民!”

水仔被他的举动弄得有点不知所措,后来才知这种方式叫握手,是和以前拱拳相拜不一样的礼节。又问韩秋民在哪里读书,却被告知他本在重庆上师大,后来因为言论不当引起当局政府不满而被开除。

“我的好几个老师和同学都被刘湘赶走了,后来重庆又打仗,我待不下去,只能回了忠州老家。”

说到此处脸上不免有一些无奈,水仔正想继续细问,谁知韩秋民发现后面街角有些不对劲,脸上立即慌张起来,赶紧就起身告辞。

“周兄我先走了,欠你的面钱以后一定还给你!”

也不等水仔反应,韩秋民就起身急匆匆的离去,像是在躲什么冤家一样。水仔正自纳闷,回头一看,却见一队士兵跑步朝他而来,为首的一个老头子军官骑着马,到了他跟前立即勒马下来说道:

“周老弟你让我好找哦,我一路从万县追过来,你跑得也太快了!”

汗血宝马何等脚力,若不是阿囡的马走得慢,眼下自己到了忠州城也说不定。水仔见是赵有财,也不觉得很意外,见他是气喘吁吁,后面士兵大汗淋漓,心里已经有了些数。

想起早间头脑发热和哥哥起了冲突,这时不免有些难开口,不知道该对赵有财说什么。

最后还是拱手朝他做了个礼,赵有财从怀里掏出一封信,说是宫参谋特地书信与你,个中误会都在信中,望你看完别再介意过往之事。

水仔拆开信封便读,才知宫小婉和哥哥都弄错了他翻脸的原因,但见里面提及了梁真的情况与下落,不免心急如焚,赶紧收起信便说道:

“有劳赵参谋了,你回去只管跟宫参谋回复,就说我不便再参与她和哥哥的事情。真儿和梁府之家事我自有主张。”

赵有财却一脸难色,回想起临走时周山药有交代,若周山水执意要去寻梁真就不能挽留,于是掏出两张兑票,说这是师长让我交予你,免得你路上盘缠不够。

水仔却连看也不看就摆手拒绝,说:

“这都是贫苦百姓的血汗钱,我哪里能用?我劝哥哥也别用这些,多体恤一下川民疾苦。赵参谋身为哥哥身边的人,又老练厚道,还望能多劝我哥以民为重,别再做那些敛财伤民之事!”

赵有财一听却愣了,没想到周山水突如其来冒出这么一番话来,半响才回神过来他在说什么。

但也只能点了点头,眼中却露出一股敬意。

“老弟真是菩萨心肠啊!也罢也罢,这些汇票我就收回了,不过回去之后在师长面前我可不好交代……”

说着从自己兜里掏出几十块钱,硬塞在周山水手里。

“这些钱可不是老百姓的血汗钱,是我赵有财的军饷。收下这些,老弟你总没有啥顾虑了吧?”

水仔却说这哪里行,就要还回去。谁知赵有财眯着眼睛挥了挥手上的汇票,说道:

“你就莫为难我这个老头了!这样我回去也好交差,就说老弟你收了钱,师长也不会多问嘛。”

水仔会意了赵有财心里打的贪钱小算盘,心觉好气却又无可奈何。这时赵有财又掏出一把手枪,问也不问就插在水仔腰上,说这也不是师长所吩咐,而是自己送给你。

于是水仔也不再推脱,揣起那几十块大洋和手枪,朝他道了声谢。

“老弟莫谢我,我还得谢你呢。这勃朗宁手枪就当防身用,……哦对了,这里有些子弹,你看够不够?”

说着就掏出一大袋沉沉的手枪子弹,说路上不免大小意外,有这东西紧要关头说不定有用场。硬塞到水仔手里后,赵有财又道:

“话不多说就此别过,周老弟路上千万保重,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水仔告辞后,就和阿囡一起快马上了路。赵有财目送着二人飞驰离去,赶紧掏出汇票看了看数额,又赶紧把它塞回了自己口袋。

叹了口气自言自语:

“一把手枪和子弹换了十万块大洋啊!这周山水到底是菩萨心眼,还是缺心眼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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