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当他们正要咬破手指,将血液涂抹在符纸上的时候,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嗡嗡地抽紧了一下,仿佛是在为倒计时的钟表拉上最后一道发条。
死亡的时间开始倒数。
不详的预感仿佛渐渐落实,就像是被人下了降头,体表上传来轻微的触动,宛如石破天惊般,轰地炸响在他们的心间。
直到此时此刻,他们才如梦惊醒地发现,一条条无形的蛛丝已经紧紧地勒住了他们身体的各个关节。
身体再也无法动弹,那一张张夹在指缝里的字符分文不动,在微亮的夜色里,显得尤为的落寞和单薄。
分明近在咫尺,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将封锁在字迹里的力量释放出来。
眼前似乎就这样一步一步迈进了死局,纵然手里拿捏着足以救命的毫毛,但奈何无法动用,终归不过枉然。
黄泥地铺平的地面上有什么从地下钻了出来,较为年长的术士惊恐地看着那一条条嫩绿色的荆条在极短的时间内野蛮生长,缠绕在客栈里的所有人的身上,用根茎上的尖刺轻而易举地突破他们的皮肤。
然后,这些鬼怪一样的荆条便把根扎进人们的血管里,似乎把这些活生生的人类当作了肥料,贪婪地吮吸着他们的鲜血,吞噬着他们的血肉。
镇民们的身体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就像是一只只泄气的皮球,一路惨叫着、哀嚎着,直到无望地跪倒在蛛丝与荆条的包围网里,慢慢地失去了挣扎地力气。
他们的眼神无光而又空洞,失去光泽的瞳孔仿佛灌满了铁铅般的沉重恐惧。
较为年长的术士很想大声再喊一些鼓舞人心的话,可缠绕在他身上的荆条已然爬上了他的脖子,宛若索命的绳套一般,死命地勒住他的咽喉。
他感觉到自己的呼吸很快都要丧失了,更别提大声喊一句没什么实际意义的话。
此刻,他唯一能清晰地感受的,就是体内的急剧流逝的生机。
大脑里的空气越来越少,他的五感逐渐模糊,呼吸道像是被锁住了,进不来半点的空气,就像掉了一片鬼哭狼嚎的死亡之海。
死亡的倒计时在一分一秒地逼近,而他却对此无能为力。
当他亲眼目睹第二位同门的死亡之后,看见那具干枯的尸体跌倒在地上,他自认为坚定的道心开始出现了动摇。
呼吸越发的微弱,四周的惨叫渐渐平寂下去,每一分每一秒都有人在绝望之中死去,以死亡的代价来挣脱出这些蛛丝与荆条的恐怖囚笼。
干瘪的躯体姿态各异,或是站立着,或是倒落在地,放眼望去,就像是一座充斥绝望与惊悚的雕像馆。
溢散在地上的那一滩惨淡的血水仍在漫漫地流淌,较为年长的术士到达了生命中的最后时刻,他忽然抬起了眼,仿佛心有灵犀地看向那扇被荆条戳穿的纸窗,带着眷恋和不舍,最后再一次看看这个萧索的世界。
这时候,一张熟悉的脸孔出现在他的眼前,那个年少的师弟在客栈的外面走过那一扇他正注视着的窗户。
然后,那个小孩停住了,也愣住了,脸色煞白地盯着窗内的惨象。
空白的泪水悬挂在他的眼眶中,不知道该怎样落下,他一副像是做了噩梦的样子,仿佛梦见了地狱,在地狱里迷了路,不知道该怎样才能醒来,怎么才能逃离这里。
他用尽最后一点力气翻动咽喉,想要跟这个还没被妖怪发现的师弟说一句什么,但声音还没出到口中,他就感觉到自己的脖子似乎马上就要被割断了。
到最后,到死亡降临前的最后一刹那,到蛛丝割开他的头颅之前的一刻,他勉强地做出一个口型,对着那个驻足在窗外发傻的师弟说了一个字
“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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