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寻没有回答。
“我答应过你母亲,许你一世安稳喜乐。你自小聪颖机变,与我甚肖,若非体弱多病,我是不会许你舅舅将你带走的。你年少多经磨难,原也是我亏欠了你,所以对你,始终多了偏爱。纵使有些小心思,我也可以当作不见。可这一回,你当着全雁城人的面,炸了大理寺!你说,我该如何替你找个台阶?”
苏寻听着这些絮叨,有些自嘲道,“似乎很久没有听到你说这么多话了。”他们虽为父子,却以君臣相称。他是个来历有些奇怪的孩子,所以只能活在暗处。非要站在阳光下,也只能借了旁的身份。
他本来不叫苏寻的,他还有一个名字,叫叶珣。
叶宸胸中一窒。苏沐在他怀中渐渐冷却的容颜,又一次浮现在脑海中。那是他心中永恒的痛。有些颤巍的手,抓住了身旁的铁门。他连声音都苍老起来,“珣儿,你恨我吗?”
天牢里很静。
“不恨。只是偶尔,看着阿璟的时候,会有些想知道,有爹娘是什么感觉。”
他说得平静,却让叶宸更为悲恸。他终究负了苏沐所托。
两个人都不再说话。
叶宸站了一会儿,恢复了平静,“玿儿使的那些手段,朕都清楚。可这一回,你做得有些不太聪明。以你的心智权谋,要想捏住玿儿的把柄,不会太难,可你等不及。珣儿,你是朕最牵挂的儿子,下一回,莫要再莽撞行事。朕,未必回回都能护着你。”
又是一阵衣袖摩挲的声音,脚步声逐渐远去。
苏寻看着眼前化不开的黑色,闭上了眼。
宁安王妃在狱中被毒杀一案,很快有了结果。
根据皇帝的授意,决议扶持秦家二房,打压秦心媛。
秦心媛在秦氏一族,向来狂傲,从未将其他人放进眼里。族中其他人,对她是敢怒不敢言。而今,她做事愈发癫狂,还犯下如此重罪,能否再做一族之长,需得从长计议。
西部秦征国近来动作频频,叶璟再度西行。临行前,见不着苏寻,只见了见随念。
随念已经醒了,只是精神还是不济,还只能躺在床上。
“此去西征,一年半载是回不了雁城。阿寻的案子,大理寺、刑部都还没人敢提,依着父皇的意思,应该会将他保下。你且养好身子,耐心候着。”
随念点了点头。自从她醒了,周围的人都这么劝她,果儿更是寸步不离得守着她。虽然很想见一见苏寻,可她知道,现在不是好时机。皇帝肯定为了如何处置苏寻一事再三权衡、焦头烂额,她这个罪魁祸首,还是藏起来让他瞧不见最好。
送走了叶璟,果儿又回来坐在她身边。
随念看着她清瘦了一圈的脸。这么些日子,似乎只有看见她醒后,这丫头笑了一回。撑着虚弱的身子朝里头挪了挪,然后让出一个空位,“上来。”
果儿虽然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还是照做了。
随念靠在她肩膀上,微闭着眼睛,回忆道,“以前我们仨常常这么挤在一张床上。我和月儿是练功练得倒头就睡,你是吃得太饱,昏昏欲睡。”
果儿听了,咧开的嘴还来不及形成一个完整的笑意,眼泪便流了下来。
随念直起身子,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哭吧,好好哭一场。”
她把悲伤埋了太久,这回放肆哭了一场,哭到有些轻轻抽搐。随念没有说话,也没有试图开导她。两个人虚虚抱着,相互依偎。
好一会儿,等果儿稍稍平静了些,随念才微红着眼,放开了她。
不着痕迹得抹去了脸上的泪痕,看着果儿哭得通红的双眼,笑道,“从小到大,就你最能哭。”
果儿忙着擦眼泪,没功夫比划,只能嘟起嘴巴,表示不赞同。
“以后没了月儿,我们更要好好的。你从小不爱练武,却又喜欢打抱不平,没回都是月儿给你收拾烂摊子。今后呀,你可得夹起尾巴做人。”
眼看着她瘪瘪嘴,又要哭,随念赶紧补充道,“不过,我瞧着徐大夫功夫也挺好,也是个能给你收拾烂摊子的。你说,将你嫁过去怎么样?”
果儿扑闪着泪眼朦胧的大眼睛,哭得发晕的脑袋还有些转步过来。不是在说月儿么,怎么又说起徐大夫了?
“你看,徐大夫一金一诊,家里底子又厚,准保不会亏了你吃食;人嘛,虽然穿着打扮略微浮夸了些,不过也算是个俊俏公子;性格嘛,他话多,你话也多,挺合适。”
果儿点了点头,似乎,是没错。况且,徐大夫允诺了不少事,她还等着一一兑现呢。
随念看着她一脸娇憨得应允了,心里觉得很不是滋味。这时候不应该,她一把鼻涕一把泪得说,自己愿意陪伴主子,终身不嫁么?
话本子确实是骗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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