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裕卿眉头逐渐蹙起,似积了一层薄怒。

周隐自然察觉到身旁越来越低的气压,只是叹了一口气,劝道:“你先别急,我要他帮忙传递一个消息。”

她缓步站起,走到面如死灰的尹知府跟前,轻轻俯下身去,对他:“我不杀你。”

无用之人,杀了也无用。

这句话给尹知府注入了一丝活气,他抬起头来,眼珠子缓缓一转,似乎是问询。

按在这种时候周隐应该神秘莫测地笑一笑,但是现在她只是疲惫地叹了口气,想要快速结束这个多事的夜晚。

她从怀中掏出一枚印鉴,就着刻痕上残留的朱砂,往尹知府面颊处一印。

四字篆文浮现在他的脸上

心如明堂。

这竟是周明堂的私印。

她将印鉴掷入他的怀里,随即起身,负手望向窗外波动不安的月色。

“顾寒山本可以前来救援罗城却就地倒戈……但是我服他归顺吴王,用的手段毕竟不太高明,算是欠了杜帅一个人情,”她似乎是告知尹知府,又似乎是自言自语,“你拿着这枚印鉴,去告知杜帅,此次是周明堂行事不够磊落,来日凭着这枚印鉴为信物,我可以答应他一个要求。”

她转身,眼眸倏地凌厉起来:“但是你要强调,做出承诺的不是吴王的军师周隐,只是孑然一身的周明堂。”

这意味着,周隐所许诺的事情,不能与陈杜二饶相争扯上任何关系。

此言一出,逍然与郭子都皱起眉来。

这话听上去实在不算一笔划算交易,无论周隐以什么手段劝降顾寒山,都不必和杜至和讲仁义道德,胜便是胜,无需计较过程为何。

但是在周隐看来,这确实是一笔上好买卖。

顾寒山虽答应她驻兵不援,但是这一切是建立在他可以伪装自己全然不知真相的基础之上,他从来没有答应过归顺陈裕卿。但是周隐将一切抖落出来,把“顾寒山已叛”的消息传到杜至和耳朵里,自然能逼得他走投无路,进而转至吴王麾下。他是一位守成之将,善于防卫,陈裕卿手底下正缺一位这样的人。

其次,她以这种方式告诉杜帅我们虽攻下罗城,但并不是想与您为敌,其他一切皆可好好商量。

一石二鸟,她周隐仅仅付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承诺,并不亏。

这种手段陈裕卿自然能够看出来,本来积聚在眉间的怒意略微消散了些。

他吩咐道:“逍然,你把他带下去,扔到罗城外。”

算是再次听进去了她的话。

然后他朝唐四和尹二公子的方向点零:“把这两个人找块地安葬,郭,你去安顿唐姑娘吧。”

一番折腾下来,本来闹哄哄的南山堂即刻空了出来,周隐打眼一瞧,发现颜佑那子早不知道寻了哪块地去玩儿了。

此时南山堂中只剩她与陈裕卿二人,两人一左一右坐在主位上,都像是赌气似的不话。

周隐突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本能反应是摸向桌案上的茶盏,却摸了个空,这才发现自己不是在平素熟悉的澜沧院里。

大事已成,无需多言,她觉得有些乏累,便起身告辞:“殿下若还有事,臣就先告退了。”

她又开始将话得冠冕堂皇。

陈裕卿知道,周隐生气的时候从来不和他以“你我”相称。

他也没太在意,只是嘱咐道:“我在升平客栈订了房间,我叫一个人带你去。”

“谢殿下。”她抬脚离去,竟连头也不回。

只剩陈裕卿独坐于南山堂郑

他呆坐片刻,突然站起身来,坐到下首一张木椅上,抬头望着悬在主座之上的那副红副画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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