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武力胜负告一段落,威慑占了上风。挟持任晗的男子放了她,但禁卫亦不敢轻举妄动。因为蒋通这些人手里握有解药,而解药关系着北离近一代人的存亡。

此刻,祭火坛与王宫的消息秘密汇入海龙堂,但此二者却并不知道彼此情形。

所以任晗想,这是自杀式的恐吓。萧权若是与贼人妥协,则正中下怀,王室威严扫地,况且之后若有人如法炮制、相继效仿该如何?若是不答应,则落得不顾臣民。载舟覆舟,不可轻之。

回程时,蒋通勒令所有人保持原样入宫。也在这时,任晗便有机会单独问问蒋通今日种种为何。得到的答案竟是“为了北离”。

“为了北离?”任晗气道:“你疯了吗?哪有人会自愿服下毒酒?以人之性命作筹码,如此卑鄙手段,你竟说是为了北离?”

“晗儿,我们不是真要害人,我们只是需要一个自由身!北离王三番两次不顾他的子民,这是他最后的机会了。若王廷真无可救药,我们就需要一些新的人替代它!”

“替代?程烨吗?九泽吗?还是你?蒋通,你根本就什么都不知道。昆仑社教你的只是些纸上谈兵的游戏而已!”

这句“纸上谈兵”触了蒋通的大忌讳。

蒋通一直以书生自居,读书是为了救北离。可他越自恃学富五车、饱览韬略,越觉所学无处施展,卓然自傲无处可抒。在他看来这一切都是天生门第使然,因为奴隶地位无从改变,求学为仕之路已经被封死,报国无门。

“任晗,你生在太傅府中又是竟原唯一的继承人,从小锦衣玉食、养尊处优。扮成乞丐跑出门去,和街头巷尾的人打一架、斗斗嘴,就已经是最大限度的体味生活了。但事实上,多数北离人的生活不是这样的。

“我们这些人一直以来像牲畜、如蝼蚁一般讨着一粒米、一碗水,可即使一年到头没日没夜的帮人劳作,却依旧被苛捐杂税克扣的什么都不剩!天灾时王廷自顾不暇,无法救济;遇上歹官恶吏欺压下来,便是再谨小慎微,也会没了命!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大字不识、男盗女娼,这是我们愿意的吗?是这个北离吃人!

“任晗,连年战乱、连年天灾,而我们在北离王眼中,至多不过是一个数字!古人讲安土重迁,谁不想过个安稳日子!可这么多人激愤、这么多人想反,难道是所有人都不讲理?所有人都疯了吗?任晗,你们高高在上,满嘴仁义道德、公平正义,却看不见民间真正的苦,更无法对底层贫弱者感同身受!”

书生说这话时面颊通红,胸中义愤喷薄而出,像是要将这么些年的疼痛与委屈都伴着这只言片语的解释一并讲清楚。

蒋通说的没错,他与那些以自己生命做威胁的青年一样,也并非就不想为北离的将来寻个办法。可这种激进是任晗所不能理解的。他的苦涩、他的破釜沉舟,他因此所要付出骂名与性命的代价,都是她所不能苟同的。

任晗摇头:“这些,是那个红衣男人教唆你的吗?他是九泽的人对吗?他到底对你许了什么愿?”

“你竟然这样看我?”蒋通嗤之以鼻:“我不是为了自己,我是为了北离!”

“蒋通,上元那日你为我辩驳、为我争,我感激。可那时你说要找到一条新的路,让出身不同的人也能协行。这就是你所找到的路?若是你娘知道你犯下如此大错,她会如何?”

“我娘?”

任晗突然提到牛婶,这是蒋通没想到的。

身着龙袍中的男子突然从愤慨中抽出思绪来。接着,他的眼眶竟缓缓红起来。他直直盯着眼前女子,一字一句道:“任晗。我娘,她已经死了。而杀死她的,就是你们竟原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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