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仍然没有等来陈思的回答。
陈思走的时候,小叶才注意到她胳膊缝着一块黑色的纱布。小叶追去问她,“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陈思点点头,“我爸爸过世了。”
小叶木然而立,突然悲从中来,她条件反射般地想起自己的父亲叶竟荣,看着陈思低头抹着眼泪,不由得心生怜悯。自己无父无母,陈思也孤苦无依。她一时哭出声来,引得路人侧目,陈思反倒走了过来,安慰她:“小叶你怎么了?我爸爸生病很久了,这对他来说也许是个解脱,静静死后他就没有开心过。”
“陈思,你好好读书,楚大哥我帮你看好。以后你觉得准备好了,我让他去找你。”
陈思鼻子红红的,眼圈红红的,突然莞尔一笑,用力点点头。打开车门,又回来捏了捏小叶的手。她发动汽车,扣好安全带,整理了一下头发,摸了摸后视镜,看见镜子里疲惫而明亮的自己,双手扶好方向盘,小叶从旁边跑来,递了一杯什么给自己,”陈思,你一定要坚强。好好的,啊?“
”放心吧。谢谢小叶!”
“这是凉茶,提神醒脑的,你趁热喝。路小心,有空给我打电话。”
从此,两人经常在网交流,两人用一款外国的聊天软件互相留言,陈思到了意大利后,经常给他发些照片,过节的时候,也会偶尔有一个两个快递漂洋过海的送到小叶的手中。陈思不总是直接问小叶有关楚离的事,但小叶总是告诉她一些。但慢慢的,她感到陈思还是没有解开心里的结,于是不再主动提起楚离。后来,她时常听陈思提起过一个人的名字nsn。
又过了很久,突然有一次,陈思一反常态,不用sp,不用spp,而是打国际长途过来,追问自己楚离是不是生病了,小叶说没有,陈思在电话那头听去很怀疑,很生气,并且抛下一句:“楚离病了你怎么都不知道?”就挂了电话。然后的一段时间,陈思变得很忙,联系渐渐少了许多。
两年后,小叶早已和孙雷分手,自己正一边忙着毕业考试,一边帮楚离做账。才又接到陈思的电话。陈思突然告诉她自己来了东莞。按照约定的时间小叶到南城等陈思,果然看见那辆灰蓝色的轿车。陈思看起来又漂亮又性感,整个人也饱满了些,眼角再没有忧郁,头发烫得直直的,皮肤如象牙一般,穿的衣服既合身,又时尚,一件紧身黑色弹力恤,下身一条黑色牛子裤,脚蹬着长靴。但在东莞这么高的温度下,这身装束显然不那么合情合理。此时车里还坐了另一个人,一个三十岁下的男人,看起来非常精神,穿着也很讲究,见了小叶,礼貌地点头微笑。小叶看了半天总觉得这个男人有些面熟,但始终想不起来在哪见过。陈思说自己才下飞机,都没洗澡就直接从武汉来了东莞,她没有给小叶介绍车里的男人,但是小叶估计他就是那个nsn。陈思从后备箱拿了一个小盒子,递给了小叶,小叶还来不及说谢谢,陈思就开着车走了。
后来无意中才知道,那次陈思前脚离开东莞南城,后脚就去了长安镇。她猜测陈思是根据磐石工程的名字找到楚离的。再后来,陈思说自己搬到法国。然后就没了联系。
很庆幸如今不用到成都转机到阿姆斯特丹,再从阿姆斯特丹去巴黎,或者去海转机到巴黎。她从宜昌乘动车到武汉,再从武汉乘飞机直飞戴高乐机场。她早已经适应了十四个小时的空中旅程,她只需要一两杯红酒,就能让自己的心静下来。早在十年前,她刚来宜昌时,就已经和前夫离婚,而自从陈雨森死后,她再无牵无挂。她和陈雨森的关系自己也说不清楚,只是比朋友多一份默契,比恋人少一分暧昧。陈雨森对亡妻的忠诚,令她倾慕,但她从未和中国男人发生过更深的感情,所以她也不知道这是不是爱情,在自己的家乡波尔多,哪怕在自己这个年纪再说爱情也不是什么特别奢侈的事,然而在中国,似乎男人都多了几分责任,少了一些浪漫,可当自己逐渐被中国文化耳濡目染几年后,她慢慢地理解了陈雨森。所以,他越是隐忍,忠诚,她越是尊重,成就。她陪他度过了最后的日子,失去了他,非但没有失去对宜昌这座城市的依恋,反而多了回味,流连。她暗暗决定,如果条件允许,自己将在此度过人生大部分时光。但造化弄人的是,陈雨森的大女儿陈思,自己最得意的学生,却斩断了对宜昌的所有链接,反向而行,去了意大利,再去了巴黎。巴黎是自己来宜昌前在法国待的城市,也是自己生活了十五年的地方。前夫虽然薄情寡义,但好歹给自己留了一套小房子。在陈思去巴黎前,一直空置,后来听说她到了巴黎,她很欣然地把房子交给她保管。
下了飞机后,她看见陈思站在出口处,衣裳单薄,却有已故亡父的英气,正直。相信,即使她逃离了宜昌,也绝不是因为懦弱。她一直在等待,等待她明白一切的那一刻,在自己看来,她比自己不幸得多,但注定将来会比自己幸运的多。而勇气,刚强又重现在这个东方女孩的眉梢,嘴角,鼻翼,黑宝石般的眼眸里时,她确信,她等待的那一刻,一定已经来临了。
“老师,一路辛苦了。”陈思如亲人般的拥抱,行贴面礼。
微笑着,扶着她的肩膀,感受到了她源源不断的热量,“你看起来真不错。工作还好吗?”
“很好,老师我们快回家吧。”她轻轻地拎起自己的行李,分开行人,脚步沉着,坚定。
“你决定了吗?”还是等不及回家,她现在就想知道。
陈思回过头,看着,扬起尖尖的下巴,再重重地沉下去。”嗯。“
”你真勇敢,我为你骄傲。“
是的,果然她战胜了自己,战胜了一切。她快步跟她,笑着在她耳边说:“我敢打赌,一定有一份白洋葱炖肉在等着我。“
陈思从卫生间出来时,她已经戴好墨镜。坐在右前方靠窗,眼睛一直看着外面的那个男人,令她魂牵梦绕,肝肠寸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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