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有叔叔找你。”

孩童稚嫩的声音就在耳边,岳莉习惯性地伸手去抚那只肉嘟嘟的小手,确定这不是梦了,才敢徐徐把眼睁开。

此时,立在床边的高挑男人,健壮有力的体魄藏在修身的黑白西装下,依旧清晰可见。

他有一双深邃的眼,淡棕色的虹膜,浓密粗黑的剑眉,高高隆起的鼻梁下的双唇丰厚,透出自然的妃色。

如若不是确定小枣泥的手是摸得着的,岳莉一定以为她已经到了另外一个世界。因为她的世界,是没有这样光亮之人的。

“阿姨,是我,罗御风。”

她的双眼赫然睁大,昏黄的眼珠凸了出来,尤似拉开的弓。徐徐又泄了劲,软了下来,孱弱地抖索着眼皮,闪烁着迷离的水光。

郝良依靠在门边,暴风雨前的宁静的安详沸腾着一股热流,千言万语凝结在此刻的对视当中。

物是人非之态让他忽感到眼角一阵潮湿,赶紧抹了去,转身弯到走道里去了。鹞子赶忙加紧打望了两眼,又不得不分身去追郝良。

“靓仔,哎哎哎,你怎么走了?”

“喂,哎呀——”

“你这人怎么这样啊?几亿观众等着直播真相呢!”

“靓靓,靓靓——”

“郝良,你等等我,别走那么快,行不行?兄弟我腿短啊!”

夜里的住院部人声稀薄,也格外锐利。33号病房里,本有两铺床,此时却只有岳莉一个人半躺在铺上,她斜了一眼站在茶桌边的小人儿,眼里溢出慈爱安详。

坐在空床上的罗御风随着她的眼望了过去。那孩子虎头虎脑地腆着肚腩,一只手将一个苹果揽着,右手握着刀,一点一点地刮着皮。

每刮下一小截,他就会蹲下身去地上捡来扔到垃圾桶里。他有一头清油的黑发,肉团团的脸,耳朵却娇小。

“这孩子懂事,平日里什么都帮着我做。”

罗御风心里生出一丝伤害,参杂着一丝酸涩,把目光投向窗外静谧的月色。

他知道,那个合理却感伤的猜测,应验了。

眼前这个可人的孩子身上果然流着她的血,否则又如何生得出那双眉眼,那样黑油的发线。

岳莉侧了侧身子,压了一只手在枕头下:“郝良那孩子能找着你,一定是花了大心力的吧。”

“他是在巴黎的一家餐厅等到我的。”罗御风翘了翘嘴角,“意外地让人觉得不可想象。”

“他爷爷能守着那些信这么多年,临死都还不忘交代后人去物归原主,可想而知他们一家都能是靠谱的人。”

罗御风应着点点头,朝房门瞟了一眼。

“说实在的,如果你不说,就这么站在我面前。我是打死都认不出你就是当年那个骑着自行车,在我们租的那间小屋下等着的小男生。”说着岳莉也不好意思地笑起来,她大多也没忘自己当年做的一些不近人情的事。

罗御风云淡风轻地抿嘴一笑,瞥了瞥门的方向:“人都会长大嘛。”

岳莉微微扬起头,把头靠着枕头更深了些:“这里平常就我们三个人,你宋叔叔去家里帮我拿换洗的衣服去了。”

“哦。”

“小罗,我满世界地找你,倒也不期望着你能原谅我做的那些荒唐事。不论你理解或不理解,那都是出于一个母亲的心,”岳莉顿了顿,吁了口气,“我找你,是因为我知道,我剩下的时间不多了。在我离开之前,我得找个人替我照顾澜澜。”

“阿姨,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我当然是不应该来找你的,这点是没错。可电视里一播出那条新闻时,我就,我就觉得,我就觉得,”

岳莉的情绪一时激动起来,喉头里咕隆着,哽咽不止,“是,是我做错了事。我害怕你一直缠着澜澜,害怕你毁了她的前途。

所以我才,我才瞒着澜澜,把一个错误的地址给陈曦。可,可我想,我想你既然能写那么多信给澜澜。你对她,一定是有真心的。”

罗御风满眼通红,把头扭到一边,十指张开又交错,交错又张开。

“小罗,你说我说的对不对?”岳莉卯足了劲,用胳膊撑起半个身子。孩子洞悉了外婆要强硬着起身,赶忙放了手中的活儿去扶。

罗御风咬牙切齿的恨又不禁瘫软下来,五味杂陈地碎了一地,实在不愿再去揭那层旧皮:“阿姨,你先听我说,一切都等你接受了手术以后,我们再慢慢聊。

你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休息,刚才医生也跟我说了,目前对你来说最好的治疗方式就是手术。你完全不用担心......”

“我求你答应我,”岳莉的声音颤抖着打断了他语无伦次的劝慰,眼巴巴地乞望着,“答应我照顾她。只有你了,我只能想到你了。”

罗御风再也安耐不住,惊慌地站了起来,两条手臂已经摊了出来要去扶她颤颤巍巍的两条胳膊,可却又挣扎着缩了回来,叉在腰上:“你别这样,你先躺下,躺下再说。”

小枣泥搀着外婆的一条胳膊,怯生生地躲在后面,露了半张脸。岳莉探出了罗御风冰封的面容下那颗炙热的心,这才松下一口气。

撑着一只手臂躺下,抚摸着孩子的脑勺:“别怕,叔叔是好人。你替外婆到护士站那瞧瞧外公去。”

小枣泥黄白的肉团脸上两颗夜明珠似的眼分别望了一眼屋里的两个人,点了点头,一步三回头地拐出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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