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过赵羡亲手递来的锦帕,将披散着的头发包好之后,重新恢复成儒雅长者模样的蔡少公才笑眯眯地看着赵羡问道:“这位便是故赵大夫之子赵大郎吧?果然一副好面相。”
后面的邓奉听见了,连忙替赵羡顺水推舟:“今日大郎十五岁生日,不知可否劳烦蔡公为大郎相个面?”
刚才去取巾帻时,刘秀就跟赵羡介绍了,说这位蔡少公年少学礼及长学易,又兼擅黄老之道庄列之学。非但一把年纪了还体态轻盈身轻如风,而且相面和占卜极为灵验,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就没有不准的,因此在荆豫之地人们的心中就是活神仙一样的存在。
虽然赵羡不信这个,但架不住身边这群朋友们都信,只好也配合着应付出笑脸:“有劳长者了,过后定有大礼奉上。”
江湖骗子嘛,要么说你有血光之灾然后收钱帮你化解,要么说你贵不可言然后等你打赏。这规矩赵羡懂,干脆表现得上道些,但求听几句吉利话呗。
不料这蔡少公闻言竟拂袖而起,连带着把正在给他揉肩的邓奉都闪了个趔趄。
“老夫虽非圣贤,但也是读书明理之人!赵君是把老夫当成方士骗子了不成!”
这一来赵羡颇为尴尬,只好拱手认错:“小子平日里懵懂,未曾听过蔡公大名,这才心有杂念,非是有意冒犯,还望见谅。”
刘秀邓奉他们也帮赵羡求情,不过本来蔡少公就是奔着赵羡来的,也不可能真的见怪。
——要是闹翻了赵羡一怒之下把他赶出门,这么晚了他难道露宿郊野不成?
所以蔡少公略一作势后就把赵羡扶起,又恢复成了最开始的和颜悦色:“赵郎年少无心,我岂会见怪,前言不过相戏尔。不瞒各位郎君,老夫此来,就是为了给赵大郎庆贺生辰兼为其相个面而来的。”
众人大喜:“那就有劳蔡公了。”
似乎是嫌无聊变脸玩,蔡少公的表情又为难起来:“非是不愿,实是现在不能啊!”
赵羡转头看着别处:“这是为何,有何处不妥吗?”
“无不妥无不妥。”蔡少公连忙表明自己不是故意的,“几十年前老夫学易时,就立过誓一天只卜一次。”
等除了赵羡以外的众人点头表示他们都听说过这个规矩后,他接着一摊手,十分无奈:“老夫从宛城来得匆忙,身上未带钱物,中午在食肆用饭时那店家不认识我,非说我是吃白食的不让我走,没办法,我只能给他相了次面以抵饭资,今日次数已经用过了。”
“啊这……”赵羡没话说了。
不过天都这么晚了,蔡少公肯定是要留宿的,他保证,明日一早定为赵羡卜卦,以充今日贺礼。
他毕竟是贵客,在留宿前,肯定是要招待一番的。于是在场的众人一个没走,陪着蔡少公又开了一宴。
事实证明,刘秀就是个假粉丝,因为他“听说”来的蔡少公喜好一个都不对。
这老头不但抱着酒坛不撒手,还对刘秀为了追星亲手做的鱼脍看都不看,顺便还招回了乐师舞女接着奏乐接着舞。
说实话,赵羡一点都没从这老头身上,看出一点神仙气质。黄老不是讲究清静吗?庄列不是追求淡泊吗?这吃酒喝肉看美女跳舞的样子,哪里清静,哪里淡泊了?
不过,看样子他酒量不行。没过多久,蔡少公就已经喝得酩酊大醉了。
喝醉后的老头在这一满屋子小辈面前十分健谈,一会儿说当年他在幽州划船的事,一会儿描绘他曾经在扬州草原纵马的英姿,一会儿又嘿嘿嘿笑着讲西域胡姬的滋味,屋内充斥着欢乐的气氛。
说至酣时,蔡少公已经说到了前几年他在长安的往事:
“那时候还是大汉的天下,老夫在长安,哦,现在改叫常安注:王莽改长安为常安了。那日不知怎地,老夫喝醉了,溜达到一处书肆里,你们猜怎么着?”
熟练地卖了个关子,看样子平常没少说书,他神秘一笑,接着说道:
“老夫在那个小书肆里,找到了一本叫《赤伏符的书。你们知道那本书里有一句话怎么说吗?”
赤符符?咦,恶心心!赵羡暗中撇了撇嘴。
但蔡少公接下来的话就让他瞪大了眼睛,不止是他,屋子里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
“那书我拿回去,横竖睡不着,仔细看了半夜,才看出整本书的意思来,满本都写着六个字。”
顿了顿,蔡少公就仰脖干了一杯酒:“刘秀当为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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