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罔为上神,罔受世人的敬仰,她不仅插手了人界的事,还出手收了无辜凡人的性命。

她咽下腥甜,冲谢扶笑得温柔,“咱们成婚吧。”

舒云像四周望了望,到处都是血,哪有什么适宜的工具,“现在西凉境况不好,婚礼不必盛大,就照我家乡的习俗来吧。”

谢扶一双暗沉沉的黑眸望着她,喉结上下滚动。

她这副样子像是往他心口上插了一把刀,狠狠剖着,刀口又钝,一下一下的,疼得他发慌。

“别这样……”

他的嗓音嘶哑的不像话,但拒绝之意并不难发现。

冬风凛冽,舒云只觉得身上厚厚的大氅一点都不保暖,寒气都渗到她骨头里去了。

舒云怔愣了半晌,弯了弯眉眼,分明是笑着,那双漂亮潋滟的眼睛里却是丝丝缕缕交织的悲伤,她勾着唇笑道:“我忘了,你说要平定了内忧外患后才同我成婚。”

她身形一闪,来到谢扶跟前儿。

耀眼的金光裹挟在二人身周,待光芒散去,哪还有那两人的影子。

与舒云谢扶所在之处,相隔甚远的地方,被放在桌子上的太阿似乎明白了自家主人要做什么,剑身嗡鸣,似乎在告诉一旁的风子译快去阻止舒云。

坐在一旁还在默默等舒云回来的风子译,察觉到太阿的异动,脸色变了变。

九重天上一堆神仙还在忙忙碌碌,舒云上神那一通雷霆出手,仙界一众金碧辉煌的宫殿被摧毁得不少,该计数的计数,修缮的修缮。

还有不少被上神击杀的神仙,九重天上朱棘一派的人死了之后,人手不够,众人各司其职,忙得不可开交。

司命殿中顶部的星辰陡然大肆变动,满天的群星不安地闪动着。

司命放下手中的杂务,匆匆扫了一眼。

只一眼,就让他神色巨变。

司命当即用袖子拂开满桌的卷轴,聚集一身仙力开始筹算。

满天星辰动荡地越来越厉害,周遭邻近的殿宇都察觉到了异样。

司命手指快算掐算着,面色越发苍白,竟一口鲜血呕出。

这是在试图窥视天命而被反噬。

北星宿赶紧上前一步替他续上仙力,帮司命分担。

同一时间,凡间南蛮的可汗所在的营帐已经血湿了满地。

天空之上黑云迅速聚拢,无边无际,本是白日的天际被厚重的黑云压过,整个凡间一下子失去了所有光彩。

黑云之中有雷声阵阵,紫电在里面翻涌,隆隆作响。

舒云自然也听见了蕴着满是怒意的雷声,她却没当回事,在营帐里挑挑拣拣,把南蛮可汗的令旗捡了出来,合着一个玉玺一起提在手里。

她刚从营帐里走出,一道闪电划破天际,豁亮了那一片天地,直直打在她身上,满是警告。

舒云身上陡然绷出数道裂口,鲜红的血液从伤口里流出,浸湿了她绯色的衣裙。

她抬手擦了擦嘴角的血,“急什么。”

紫电在云层里翻滚,时不时发出巨大的雷声,表示着自己的怒意。

“怎么回事?”

司命殿中星辰的异动程度连玉帝都被惊动了。

对玉帝一向恭敬的司命这回却没有回答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演算出来的结果。

演算是否出错?

司命努力回想方才的每一步,偷窥天意已经耗尽了他的仙力,他的精神已经疲惫到了极点,再重新已是不可能了。

北星宿同样白着一张脸,望着推演结果。

舒云上神,正在历情劫。

可上神的情劫不是早就过了吗。

紫色虬结的闪电急掣而下,雷嗔电怒之间,有绯衣女子自空中跌落进雪山中。

舒云浑身仿佛都浴在血中,红色不断从她身下向四周的白雪入侵。

遥遥望去,就像一片白皑皑的雪山上,盛放着一朵娇艳欲滴的绯色花朵。

舒云身上,口中不断涌出鲜血。

她冲着黑沉沉的天空说道:“你生气也没用,反正谢扶已经不是反骨了……”

“咳咳,”舒云说起这事,那双已然染上死气的潋滟眸子才生出点活意,“以后可对他好点……”

别再让他经历那些不好的事,哪有人生来就合该在泥沼里的,生生世世不得善终,这样不公平。

茫茫白色之中,那一片红色格外刺目。

谢扶整个人僵住一瞬,发疯了似的踉跄着往那儿跑去。

怎么能有那么多血,一直不断地从她身躯里涌出,打湿了周围的白雪。

偏偏她还穿着绯色的裙子,整个裙身都被洇湿了,粘稠的血液到处都是,他怎么都找不到伤口在哪。

凡人这样早就死了,她不是凡人,那她会死吗?

谢扶不知道,他脑子一片空白,她身上仿佛有摁不完的伤口,而他只有一双手。

谢扶粗喘了两口气,抖着手将目所能及的所有伤口快速裹上,再把舒云小心地背在背上,他能感觉到他的后背被迅速浸湿,传来温热的触感。

他背着人往山底下跑着,边跑边大声呼救。

没有人能够回应他。

大雪封山,最近的山民们都不会轻易在这个时节进山,舒云切断了和太阿的联系,风子译也找不到她。

即便找到了她,风子译也阻止不了。

就算不这样做她的生命也维持不了多久,对寿命绵长的神仙们来说,剩下的那点寿命一眼就能望得到头。

她本想拿着玉玺和令旗去见他,同他对着这方天地立个婚誓,结果天罚来得太快。

可惜了。

“舒云……”

谢扶的声音模糊不清。

舒云想起那日谢扶骤然红了的眼尾,眼眶酸涩。

她本该早点明白谢扶不是江言的道理,但是同样的灵魂,同样的相貌,他们又再次相爱……

是她不好,擅自把谢扶当成了江言去对待,惹得他那样伤心。

“舒云……”

她视线有些朦胧,靠在谢扶的背上,半睁着眼睛最后看了一眼无边无垠的雪山,这苍茫的天地,她守护了一生的三界。

她觉得自己又回到了第一次昏睡时,她整个人像个悬浮在波浪里的浮萍,分明江言离自己那样近,她却触碰不到他。

舒云艰难地偏了偏头。

谢扶感觉后脖颈印上来两瓣柔软,还有两颗水珠砸在旁边,灼人的滚烫。

他听见她轻轻地说了一句:

“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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