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茴行事利落,一天之内就办妥了典当与转卖。

有了采购下批原材料的钱,燃眉之急顿解。

李凤鸣心中暂得松快,将后续诸事交由淳于黛、玉方、荼芜三人去操劳。

初五这日,李凤鸣带着辛茴乘车出了东城门,赶赴与闻音的踏青之约。

今日的闻音竟做少年打扮,身旁并未带婢女随行。

上了马车后,她见李凤鸣眼带疑惑地打量着自己,便解释:“我尚未婚配,照风俗是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可我偏爱时常出门玩耍,扮做男装省得被指点侧目。”

齐国贵女在出嫁前通常不被允许抛头露面,除了可随父母、兄弟出席一些礼节性的场合外,就只能年复一年深居闺阁。

但也有类似闻音这样的特例。

闻音的父亲是大学士闻泽玘。

他多年来致力于钻研异国风俗,眼界气度疏阔过人,因此对女儿的态度较为开明。

虽闻音是女孩儿,不可能在齐国出仕为官,但她自小就与同辈哥哥弟弟们一起在族学受教,成年后也未被困锁闺阁,素日里穿个男装便能任意出门。

“我父亲只要求我不能在外惹是生非,不能沾染恶习,不能违法乱纪。普通的消遣玩乐,都是允许的。”

“想来你在外自有分寸,你父亲才会放心纵着,”李凤鸣含笑挑眉,“瞧这熟门熟路的模样,你特地选在今日带我去檀陀寺,恐怕不止是上香吃斋那么简单吧?”

闻音笑眯了眼:“那是自然。我早先说要送你的礼物,眼下就在檀陀寺。咱们去取礼物,顺道看个有趣的热闹,只每月初五才有的!”

“是不是法会、庙会之类的?”李凤鸣不太肯定。

若是佛寺的法会、庙会,惯例都是初一、十五。初五能有什么新鲜热闹?

闻音笑得愈发神秘:“我知你原本是魏国的王女,热闹场面见得比我多。可今日这个,魏国肯定没有。”

出了雍京城东门,马车又行约莫三地里,便到了檀陀寺所在的小山下。

山门前共有石阶一百八十八步,这对李凤鸣和辛茴来说还行,闻音倒是累得发喘。

寺门口有八位武僧分列两边。

闻音取出一枚玉牌递过去,僧人验过后,双手合十致礼,但什么也没说,随即给了她们三副面具。

李凤鸣与辛茴交换了个有趣的眼神,学着闻音的模样,故作熟稔地将面具戴好。

步入山门后,李凤鸣才小声发问:“不是说今日有一月一会的大热闹,怎么没见多少香客?”

她这话算委婉的。眼前的场面哪是“没见多少香客”,简直门可罗雀。

戴着面具的闻音一面调整紊乱呼吸,一面压着嗓子笑回:“今日特殊,寻常香客要到午后才能进来。每个月初五都这样。”

“初五上午能进来的人,必须有你方才拿的那个玉牌?”李凤鸣被勾起了好奇心,“什么人才会有那玉牌?你的玉牌又是从哪里来的?”

闻音倾身,凑近她耳边解释:“玉牌是这寺里卖出去的,只要有门路人脉、舍得花钱,就能得到。我这个是别人送给我爹的。他不爱来,我总找他借。”

要有门路人脉,还得砸重金,能满足这两个条件,显然就不是普通百姓。

檀陀寺每月初五上午这场神秘热闹,能参与者想必非富即贵。

李凤鸣笑着摇摇头:“齐国商事繁荣为列国之最,这檀陀寺倒挺入乡随俗,竟也做买卖。”

闻音小声接口:“据说是有人借这寺暗地里行事,但说不准是哪家。咱们今日只看热闹凑个趣儿,可千万别追根究里。”

“放心。我也不是什么好事之人,不会给你惹麻烦的。”李凤鸣心领神会。

一路闲话着进了正殿,李凤鸣算是开了眼界。

殿中陈列着十来件珍宝文玩、古董字画等物,一看就稀罕贵重。

此刻正殿里除了看顾这些物品的僧人们,就李凤鸣、闻音与辛茴三人。

闻音颇为熟稔地领着她俩一样样看过去,口中小声讲解。

“大家私底下管这叫寄唱会。每月初五上午开,巳时初刻起竞买,价高者得,最迟正午时结束。据说每样东西背后的卖家都不同,檀陀寺只提供场地,算是帮着寄卖,成交后会抽取一点佣金……”

檀陀寺的寄唱会,每次所唱卖物品都不相同。

每月初五清早,僧人们将当日要唱卖的大部分物品陈列在大殿内,供持玉牌前来参与唱卖的贵人们预览知晓。

等到巳时初刻,这些物品就会被送到后头的讲经堂。

巳时正,讲经堂内已坐了十几人。

堂中一排排摆着近百个蒲团,但这些人三五成群坐得颇为分散,应当是各自结伴而来的。

所有人全戴着面具,衣着饰品虽看得出贵重,但都无特殊标记,不易被认出身份。

闻音选了靠墙角落的中间排蒲团,带着李凤鸣与辛茴落座。

“先前摆在正殿里的,并非今日唱卖的全部物品。有些东西要到正式开卖才亮相,甚至可能不是实物。那才是真正的重头戏。”

听得闻音此言,李凤鸣更觉这事有趣了。“不是实物,那会是什么?”

“不一定。什么都有,花样百出的。”

两人正交头接耳,又有一拨人进来了。

李凤鸣回眸随意瞥了瞥,本已将眼神收回来,却又猛地扭头,再次看过去。

那三男一女虽都戴着面具,但其中有一人的装扮实在过于眼熟。

素银冠束发,墨色软金香云纱广袖通裁袍,银色带约腰。

初一那天黄昏,站在寝房外问李凤鸣索回府库钥匙的萧明彻,不就是这身装扮么?

李凤鸣也不懂自己心里为何慌张,反正在脑子明白过来之前,身体已做出了应对。

她迅速与闻音换了位置,贴着墙根缩起了肩,恨不能就地变成个实心小圆点。

好在那四人并未注意这个角落,在僧人的引领下去了前排落座。

随后陆陆续续进了好几拨人,到巳时初刻,讲经堂的门被关闭。

讲经台上的住持敲了木鱼三下,站在他旁侧的年轻僧人便高声道:“今日来客共五十七人,寄唱开始。”

那三男一女,正是萧明彻、廉贞,以及福郡王萧明迅夫妇。

福郡王夫妇算是青梅竹马,成婚已近两年却恩爱胜新婚,黏得很。

唱卖才开始没多久,廉贞就没眼看也没耳听,推了推左手边的萧明彻。“坐过去些。求你。”

那对夫妇就在廉贞右手侧,就算他努力目视前方,余光仍不可避免会瞥到他俩亲密地咬耳朵说小话。

更过分的是,还全程十指紧扣。

那气氛过于齁甜,让旁观者廉贞忍不住心生酸楚。

萧明彻的左侧空无一人,他便接连往旁边挪了五个空位。

廉贞跟着过去重新坐好,总算长长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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