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把我的随堂笔记借她看,阿姨,你稍等一下,我这就去拿我的笔记本。”我飞奔进书房,从书包里取出笔记本郑重地递给白微的母亲。

“白微在学校里,她,听话吗?”白微的母亲忽然问我。

“她,非常好,学习很好,老师们都很重视她。”

白微的母亲听到了我的回答,似乎很满意,再次微笑地点了点头转身下了楼梯。

在家吃完泡面,始终觉得速食产品无法与人工精心调制的蘸料相提并论,又让我挂念起宋太太家的牛肉面,暗暗决定明天一定要去吃个痛快。今晚的风有些凉,来到阳台把晾晒在外面的衣服给收进屋,隐约听见楼底下有人说话的声音,声音越来越大。我趴在阳台上,把兰花叶子拨开仔细看,是白微的母亲,还有许久未见的白微。她们母女俩似乎在争吵,我在四楼都能听见略带哭腔的声音。

我急忙蹑手蹑脚地跑下楼去看个究竟。

“别再跟我提画画两个字了,它害你还不够惨吗?把心思全部用在学习上,考个好大学离开这里,上了大学就不一样了,好的生活会忘掉曾经发生的一切。”白微的母亲态度坚决地说。

“你从来都不理解我。”这是白微的声音。

“啪——”,清脆又凛冽,响声划破了这寂静的夜,结束了她们母女俩的对话。

白微的母亲重手扇了她一耳光。

楼下的灯忽明忽暗,唯独把白微的眼睛照得清亮,黑眸里已泛起了涟漪,眼皮垂下来,晶莹的泪水便散落开来,白微无声地哭了。她的一低头、一转身,把残余的柠檬香气留在了月下的夜风里和我的心里。这是我第一次见白微哭。

第二天,白微终于来上课了,她还是像往常一样,一个人坐在座位上,不言不语。只是白微缺课的这段时间,汪琦雯把白微的座位调到教室最后的角落里,自成一排。自从白微被换到教室最角落,反而见她松弛了不少,仿佛那个位置天生是为她而设,与这个世界、和这个班级彼此嫌弃,各自为伍又互不相干。

最后一节课是汪琦雯的课,她站在讲台上,手里的教鞭重重地敲打着黑板,用狠批的口吻说:“同学们,咱们班最近有人在传一些流言蜚语,是关于我们班级里的同学的。”汪琦雯扶了扶镜框,停顿了一秒,目光朝着白微那处看过去,接着说,“我觉得这样很不好,汪老师经常给你们灌输过什么?道听途书,以讹传讹,不是君子所为,君子就得坦坦荡荡,咱们班的班风不正,何以正个人?所以,从今往后我不想再听到任何同学在班上散布谣言,以前那些传过的,既往不咎,如若再犯,严惩不贷。记住,我们的班级,是一个团结友爱的大家庭,绝不允许任何人被诋毁,更不允许任何人搅浑水,听懂了没有!”

放学后,我正准备去找白微一起回家,转过身却不见了她的身影。我的心里有些懊恼,懊恼地被最后一道函数解题方法耽误了些时间才和她擦身而过的。我独自一人骑着自行车回家,四处找寻着白微,仍然没有瞧见到她。每逢回家都要路过一条岔路口,今天时间还算早,我便绕到城门口的一截小路走,看看在这里能不能碰运气找到白微。

骑了不到几十米,远远看见一个高个子男子在殴打一个女生。忽然想起那晚的事情,有种不详的预感,我骑着自行车往河堤方向飞奔过去,骑得飞快,险些跌倒在小河沟里。

果然是白微,还有那个刀疤男。

“你这个恶心的家伙。”刀疤男像是打累了,不停地捏捏自己的手臂,蹲下来自顾点燃香烟。

“是我太善良,一刀就戳穿了他的背脊。”白微瞪着美丽的眼睛对他说。

刀疤男狠狠地吐了一口烟圈,再次踹向了白微的肚子,白微疼痛难忍,捂着小腹蹲在了地上,痛苦地抬起头对着他说:“所以打我就解恨吗?”

“杀了你才解恨。”刀疤男朝着她的脸上吐着烟圈说。

“你的想法一直在左右摇摆啊,是想要直接杀了我呢,还是我自己去死呢?”白微冷笑地跟他说。

“我才不会让你死得很轻松。”

“你和你爸一模一样,是个人渣。”

“杀死我爸的婆娘,连一句对不起都不说的贱人,臭婊子。”刀疤男说着说着又朝白微打去......

“杀死你爸的是上天,上天真有眼。”

“老子今天弄死你。”

此时,白微的鼻子突然冒出血,止也止不住,我心里一紧,再这样下去会闹出人命的。我推上自行车朝他们跑去。

“喂,你不要再打了——”我扯着嗓子喊道。

“哟,白贱人,你还挺有能耐的,还把救兵喊来了。”刀疤男恶狠狠地朝我瞪过来。

“你再打我就报警了。”我把手机举起来,按下110,准备随时按通拨出键,示意他不要再胡作非为了。

“你个小杂种,今天老子就放你一马,反正来日方长,你下半生走到哪我就跟到哪,让你一辈子不好过!”刀疤男说完松开了白微的肩膀,离开了。

“你都看到了?”她像一只受伤的兔子,捂着肚子蹲在地上,额角冒着冷汗,嘴角像是被咬破了,一直在渗血,眼眶红红的,却没有一滴眼泪。

“我先送你回家。”我把白微扶起来,轻轻滴拍了拍她衣服上残留的脚印。

白微的家,空空荡荡的,连一件像样的家具也没有。

“进来坐坐吧。”白微朝我一边说着一边拿毛巾擦拭着脸上和身上的污渍。

我挪步到黑色的方凳旁,双手无处安放,局促地坐在板凳上,一动也不敢动。

“哦对了,白微,前几天韩年问起你。”我忽然想到这件事情。

“哦。”白微面无表情地回答,却若有所思地垂下了头。

“他问你这段时间怎么没去听他上课?”其实这也是我想要问她的。

“以后也不会再去了。”白微清亮的眸子里蒙上了一层灰。

“为什么?”我站起来急忙问到,猛地一站让我头有些发晕。

“最近在补课,没时间分心其他。”白微淡淡地回答。

“那,那你也不能放弃画画呀,韩年说你在美术上有天赋,将来会有造诣的,他会说服你的母亲,让她同意你走这条路子的。”我就差跪下来求她别放弃了。

“是我自己的意思。”白微倔强地把脸扭到一边去不看我。

“那天晚上我无意听见你和你母亲的谈话,你明明就是喜欢画画的,为什么要放弃?”我激动地提高了嗓门。

“别说了,我妈回来了。”白微朝我使了一个眼色。

果真,是钥匙插入锁芯来回转动的声音。几日不见白微的母亲,她有了真正衰老的疲惫感,倒不是因为脸上的皱纹,而是来自轮廓上的松垂和精神上的不振。

“阿姨,您好,我是梅祯。”我乖巧地对着白微的母亲打招呼。

“哦,你是住在四楼的那个小孩?和白微是同班同学?”

“是的,阿姨。”

“留下来吃晚饭吧。”白微的母亲热情地招呼着我。

“谢谢阿姨,就不用了吧。”我客气地回绝了她。

“就留在这里吃吧,还要感谢你借笔记给白微看呢,我买了鱼,今晚弄红烧鱼吃。”白微的母亲一再邀请我留下来。

“留下来吃吧。”白微转身看着我说。

“那好吧,恭敬不如从命,谢谢阿姨的款待。”白微也让我留下来,我心里有点小雀跃。

“梅祯,白微在学校里表现得怎么样啊?”白微的母亲连连给我夹菜。

“白微的成绩很好,老师们都很喜欢她。”我如实地回答,刻意避开了那些她“迫不得已”的罚站。

“她是转校生,和同学们关系相处地也还好吧?”

“她......”我该怎么回答,正当我努力想找个完美的话题避开,白微迅速地接上了她的母亲的话。

“妈,我在学校里人缘能不好吗?你看我都把我的同学邀请到家里来吃饭了。”

“我还担心你......”

“妈,我很好,上周班上同学才推选我当学习委员呢,我是因为学习繁忙才推诿了的,不然我可是个小干部了呢。”白微笑呵呵地说。

听到白微这样的回答,我也不反驳她,反而惊异于她的镇静,还有说谎时连眉毛都不抬一下的高超技巧。

然而我知道白微在学校里的样子,见过她下课后是如何沉默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而其他女生都是成群结队地去小卖部买零食、闲聊;见过他们恶作剧地把白微满分试卷丢弃在厕所里面,而她是如何把试卷捡起来擦干净塞回了书包;见过她放学后是独自一人离开教室,自行车被别人扎漏气、车板凳被移位......

白微曾经被那个刀疤男生狠狠地打过巴掌、被狠狠地骂过,虽然这样,可能白微还庆幸着她的母亲并不知道实情,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若无其事地吃着晚餐,我看着很难受。

白微从未真正拥有过朋友,白微一直在受伤,而她最亲近的母亲却不知道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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