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光见到身侧的白影动了动。
“侯爷,刚才说完那些话,我觉得咱俩现在也挺尴尬的,”我背对着谢阆,轮椅停了停,“一会我让我师兄送我回家,就不劳烦侯爷了。”
话说的平平淡淡,一锤定音地将今夜就这样结束。
我知道谢阆低低地说了声什么,但我没听清。
然后,我就跟着二师兄走了。
我和二师兄缩在瞻星台下的阴暗处,二师兄给我打着灯笼,我抄了二师兄的星图。还差几笔就要抄完的时候,孙监正发现了我们的把戏,将我二人骂了个狗血淋头,还罚我俩各抄三遍《星平会海》。
据二师兄说,后来那一整个晚上我都不对劲。活像是话本子里被鬼怪吸光了精气的书生,丢了魂似的,什么都听不进去。
我后来倒也能开着玩笑提起这茬。我总会拍着二师兄的肩,调侃他不知人间好颜色,虚长了年岁却从未曾体会过满心相思赋予谁,卜卦成痴、酒入愁肠都化作了尿不尽,自然体会不了我这种高级情绪。
只是当时,没有这样的好心情。
我在孙监正浩荡不绝的骂声中,只觉得整个人空落落得很。
大抵海上的航船,骤然间失了多年的灯塔,也是如此。
*
从瞻星台回府的时候,正是夜尽之时。星星埋进了浓夜中,街巷中没半点声息。
我和几个师兄挤在马车里,一个靠着一个,千层糕似的昏昏欲睡。
到了我家那条街的门口,车夫忽然停了。
“应博士,您府上似乎出了事,灯火通明的。”
我半梦半醒地撩开帘子,正对上即鹿哭天抢地焦急奔来的身影。
“小姐!咱们府上遇贼了!您仅有的那两根簪子全被偷了!”
我:倒也不必如此慌张。
进了院子,才发现即鹿的表现并不夸张。
我的整间房间被翻了个底朝天,书架桌案衣箱妆奁全都被掏了,衣裳散了一地,书架上的书页被踩上了脚印,连我收藏的好几个罗盘和龟板都打碎在地上。
“除了我那两根二钱银子打包价买的簪子,还有别的东西丢了吗?”我问即鹿。
即鹿犹犹豫豫道:“还有夫人留给您的那条链子似乎也……”
我怔了怔,倒也没说什么。我娘去得早,对她我倒也没什么印象,唯一留给了我的便是一串翠玉项链,坠子是鎏金片儿裹了小玉佛,也不是多值钱的玩意。
等到应天府来了人,我都不好意思上报我这总共不到五两银子的损失。
不过我也觉得有些奇怪。全京城都知道我应家是朝中出了名的清流,应院首官职虽然不低,却两袖清风,光靠着俸禄养活这一大家子人,每年压根就攒不下多少钱。
京城随便挑一块墙翻进去,估摸着能找到的值钱玩意都比我家多,这贼却怎么就这么不走运地进了我家?
应天府这回来的是个眼生的捕快。
即鹿这小丫头还上去问了一嘴为什么元青没来,我也没注意听。我光忙着拼我的宝贝龟板,烦得脑壳冒了汗。
这上午还没过去,即鹿就冲进房里,说案子破了。
我顶着两个疲惫的乌眼青抬了抬眉:“应天府的效率这么高了?”
即鹿点了点头:“新来的捕快大哥在院里查看了一圈,说是咱们院没有任何生人入侵的迹象,隔壁又是夜防极严的侯府,看样子不像是从外边进来的——是家贼。刚刚已经全府排查了一遍,果然发现有个下人不见了。”
我迷迷糊糊地倚在罗汉床上,道:“果然之前的呆捕快业务能力不行啊,看看别人这个智力,随随便便当场就破了案。”
耳边听见即鹿嘟囔一句什么。
一天一夜没睡的我懒得细听,只随口一问:“哪个下人不见了,我院里的?”
即鹿立即道:“就是那个小姐你新调进院里,大半夜了还敢进内院、一脸的猥琐相一看就是想浸猪笼的模样那个……”
我清醒:“……朱明?”
即鹿点头:“就是朱明。”
正当我满心疑惑想上榻休息时,又在桌案上瞧见了一张纸。
我扯过那纸摸了摸,确定不是我房中的东西。我房中的纸墨通常只有算卦一用,房中备着的纸都是白云观自家出的卦纸,较之一般白宣要略微厚实发黄,寻常人难以分辨,我却是一摸就能摸出来。
我叫来即鹿:“这张纸从哪来的,怎么在我桌上放着?”
即鹿不明所以:“应当是下人们从地上拾起来的,不知道放哪所以随手给您放在桌上了。”
我蹙了蹙眉,摆摆手示意即鹿下去。
然后将那张纸叠起,压在了砚台下边。
那纸上,画了一尾阴阳鱼。
我总觉得这事有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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