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哗大雨洗刷着地面,鲜红的血液在泡透了的淤泥中蜿蜒着,汇成汩汩浊流沿坡淌下,在暴涨的河水中扩散开来,越来越浅,越来越淡。

我抱着怀中不住发抖的少年,赤身果体,踏着软烂的泥,在电闪雷鸣的黑暗中一步步走向半山腰的那个山洞。

山洞的四壁和顶是石质的,十分结实,不用担心会被大雨冲塌。山洞狭窄而干燥,坐在里面,外面隆隆的雷声显得遥远而虚幻,仿佛隔了一个世界。

我坐在地上,双臂累到发麻。可我却不敢将怀中的少年放下来——阿来浑身淤红,被我遮藤得紧了,此刻正闭着眼睛,靠着我白衬衫湿透的胸膛,小声哼哼着。

连申银都不敢大声。

我十分懊悔,懊悔自己刚刚为什么浑身的燥血一燃起做事就没了把门。以我的极致坚硕,又岂是普通人可以承受的。

可是阿来,他不仅忍了,而且自始至终都没叫一下疼,掉一滴泪。

我心里软得一塌糊涂,低下头唤他:“阿来,小阿来。”

他睁开眼睛,看着我,嘴角扯了扯,扯出一丝艰难的笑。

“小志…”他声如蚊讷,痛苦的忍耐中,分明藏了一丝欢快在里面,“我是在做梦吗?小志,你抱我了。”

“嗯,我在抱着你。”我笑,缓缓低头,在他沾满泥水的额头上亲了一下。

他害羞了,小脸漾出浅浅的红,扭过头去不看我。

“还疼吗?”我问。

他看我一下,视线又迅速移走,说,“不疼了。”

“那…我刚刚的样子,是不是很可怕?有没有吓到你?”不知道是不是山洞回声的缘故,我的声线仿佛比以往都更加低沉磁性。

“没有。”他又看向我,“小志什么样我都不怕,我只怕小志不理我。”说完这句,他又害羞地移开了目光。

我被他说得心里发酸,环抱着他的手臂不由得更用力了,“那我向你保证,以后再也不会不理你了,好不好?”

他这次没有再看向我。从我的角度,只能看到他小半张侧颊。我看到他的嘴唇轻轻抿了抿,良久点了点头,说,“好。”

过了很久,雨停了,外面的天空竟是又明了起来,我从山洞中探出头去,眼前一亮。

“阿来,”我进去叫他名字。

他身受内伤,只能侧躺着,此刻已经睡了好一会儿了。我轻轻拍打他的脸颊,“醒醒阿来。”

“嗯?”他含含糊糊地应了声,眼睛里面布着血丝,睁不太开,有点小狗眼,显得很迷糊。

“小志。”他指尖轻挠我的手心。

他这点带着依赖的小动作,让我内心一片安宁,我喉结上下一滚,轻声道:“闭上眼睛。”

他反应迟钝,眯着眼睛一时竟没明白。我便用指腹帮他阖上眼帘,“不许睁开”,然后将他背在背上。

饿了一大天,再背上他,我的小腿竟是有些打晃。我稳了稳身子,带他走出山洞。手指按琴键那般拍了拍他的大腿肚,“睁眼。”

他慢慢抬起眼皮,小狗般的眼睛逐渐睁大,再睁大,红洇洇的唇也张了开来,我听到他下意识感叹:“天呐。”

眼前的天空湛蓝如洗,大地碧洇万里,宽广的河水清澈见底,倒映着悠悠青空,晃晃白云。空气冷冽而清新,深吸一口,沁人心脾。再抬眸,只见东方的天空挂着一轮清晰的彩虹,从高高的天际一直没入如黛群山。

那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大,最美的彩虹。

我和阿来,都被眼前的景象深深震撼。好久好久,我才轻声问:

“好看么?”

他回过神来,点了点头,“嗯,好看。”

我哼笑,伸指在他鼻头刮了一下。

他缩了缩脖子,小脸红了。

阿来夫伤得不轻,所以我不敢让他骑马,便一直背着他。腾出一只小手指来拉缰绳,带着马走。我的小白马湿淋淋的,很是懂事,轻轻一扯缰绳就乖乖跟在了我和阿来身后。

让我欣慰的是,方才暴雨之时,我的小白马找了处大石缝躲了进去,并没有一直淋雨。骑了这么久,彼此之间也有了感情,它的机智帮我免去了不少愧疚心的困扰。

我背着阿来一路走回了家,路上,阿来不住地让我放下他,想要自己走路。我自然不肯,用力颠颠身子,把他背得更紧了。

到了家门口的时候,门开着,蒙古包里进了水,爷爷正弯着腰,一瓢一瓢地往外舀水。

我见了,连忙放下阿来,接过爷爷手里的瓢,“我来吧。”

爷爷抬头,看着门外站着的,宛如从水里打捞出来的阿来,缓缓直起了腰。

阿来有只眼睛还是睁不太开,但分明是在笑,他轻轻叫了声,“爷爷。”

下一秒,老人家抄起拐杖就冲了出来。

“臭小子,到哪野去了你!”他抡起拐杖就要打阿来的屁股。我心里一惊,哪里能让?连忙跑过去拦住。

“爷爷,”我拽着老人家胳膊,没记错的话,这是我第一次这么叫他,“您别打阿来,别打他。”我喘着气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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