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志哥!”乌兰图娅惊叫。
“不要管我,”我喘着气说,“快去,去救阿来……”
他俩匆匆起身,乌兰图娅回头看了我一眼,才阖上门出去。
赶走他俩以后,我立马撑着床板拼命爬了起来,后颈处还是疼得要命,我便用手按住,硬撑着往外走。嘶——阿来打我这下,也忒狠了些。
我走到门外,夜幕依旧漆黑一片,仿佛比昏迷之前更加寒冷了。
我擦亮火柴,点燃一根火把,通过火光映照出的足迹辨认出他们朝东去了,那我便骑马往西。
草原上,蒙古包位置分散,随时迁移。我沿着路骑了许久,硬是一个蒙古包都没见着。偏手中的火把还在风中不断忽闪,随时可能灭掉,更叫我心急如焚。
我心里担心着阿来,生怕晚去一秒他就会发生危险。就在我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六神无主的时候,上方倏然一声尖利的长嗥,我抬头,只见一只巨大的鸟收拢翅膀,降落下来,钢铁般的爪子抓住我的肩。我一个哆嗦险些跌下马去,定睛一看,竟是阿来那只唤做“大海”的海东青。
一年不见,它仿佛比之前更大了一圈,也更强壮了,连抓着我肩膀的爪子都变得长而尖锐。
这家伙站在我肩头,虽谈不上多重,但猛禽就是猛禽,光那种凶悍的气势就令人无法忽视。我心里发虚,气息不稳,驾马的动作也变得有些僵硬。
忽然,它头一歪,展开巨翅腾入高空,在南方的天空不住盘旋。
起先我以为它要飞走,长舒了一口气。后来见它一直绕圈,看着看着,我突然明白了什么,立刻跟随“大海”的指引,驾马向南。果然在一分钟的疾驰后,于南方的缓坡下发现了一个小尖。
我登时抓住救命稻草般冲了过去,天无绝人之路,那竟真是一个蒙古包。
我发誓,我这辈子都没有见过这么美的建筑!
敲门的时候,我心里紧张了起来,无数念头一齐迸发:会不会没有人?深更半夜会不会吵到人家?万一不信我说的话怎么办?救人那么危险的事,万一不愿意帮忙怎么……
正想着,门被人打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出现在了我的视野中。
他赤着上身,模样英武豪迈,小麦色的胸肌、腹肌大气而美观。一双腿更是结实、笔直,长到逆天。
许是美梦被惊扰,他睡眼惺忪,硬朗的眉宇间隐有戾气。他看着我,低沉的声线说了句我听不懂的话。
我终是遇到了自己始料未及的困难:我只会汉语,而他只会蒙语。
我只能硬着头皮,边说汉语边比划,可纵使我使遍浑身解数,他也仍旧没能理解我的意思。
这时,帐篷里传来了另一个人的声音,一阵脚踩在地毯上的啪嗒声后,一个小男生双手扒着男人的公狗劲腰,从他身后探出头来,眼珠滴溜溜地盯着我转,警惕道:
“做什么?”
我登时狂喜:“救命!”
我用最快的速度将情况向他们讲述了一遍,小男生便又阿里巴谷西里古兰%*#%#@#%^……地冲着男人说了一通。男人听完,几乎想都没想,就一扬手臂,取下挂在墙上的长弓,负在背上向外走。
我心里松了一口气,看这样子,他是要帮我。
谁知,就在他要迈出门槛的时候,小男生突然从背后抱住了他,软软的小手死死搂住他钢铁般的劲腰,扯着他不让他走,脑袋还在他脊背上蹭了蹭,朝着那男人软声说话,其间,不时向我投来一两个不友好的眼神。
我眼睁睁看着他们交流,却完全听不懂,急得呼吸都要顾不上。
我隐隐觉得,小男生可能不想让男人去。
好在那男人听完,揉了揉小男生的脑袋,还是执意要跟着我走。小男生见拦不住,一脸不忿,砰地摔上房门,也跟了出来。
虽然我只搬到了两个救兵,但我隐约觉得这位蒙古大汉许能以一当十,心里多少有了点底。我骑马在最前,引着他们往百花谷的方向去。大汉骑着马跟在我身后,小男生跟他同坐一匹马,双臂环着他的腰,左顾右盼。期间,阿来夫的海东青一直在上空追随着我们的步伐。
小男生眼睛往上眨巴,突然道:“喂。”
好像是在叫我。
我心急如焚,骑马技术又实在一般,无力一边狂奔,一边分出神来同他闲扯。但我看得出来,那个大汉很宠他,我不好得罪,于是“嗯?”了一声作为回复。
小男生趾高气扬:“帮你救了人,你这只鸟得给我们。”
我说:“什么?”
小男生说话毫不客气:“你一个连马都不会骑的汉人,要这么好的海东青有什么用?只有我哥哥才配得上这草原上最猛的禽。”
老鼠一样的小爪子在男人刚猛劲腰的腰窝上挠了挠,言语之间,满是骄傲与得意。
这家伙狗仗人势得可以呀。我真是无语了,还是第一次见到脸皮这么厚的人。我道:“这海东青不是我的,是我们要救的那个人的。不过我想,你们如果救了他,兴许他一高兴,就把这海东青给你们了也不一定。一切,都是他说了算。”
那小男生哼了一声,想说什么,但又仿佛一时想不出措辞,只得悻悻闭了嘴,脑袋一扭不说话了。
不知骑行了多久,万丈高空突然又是一声长嗥。我们抬头,看到一直跟随着我们的“大海”突然方向一转,猛地扇动翅膀,朝着遥远的东方箭一般|射|去。
我心脏突地一跳,难道……
扭头,刚好与那大汉视线对上。虽然彼此语言不通,但我们在那一刻仿佛通过眼神读懂了对方的意思。皆是狠狠一勒缰绳,同时调马朝东。
等到再冲下一个陡坡时,我们看到了令人震撼的一幕。
漆黑的原野间,颗颗幽绿跳跃成海洋。定睛一看,灰白色的大狼磐石一般雄踞在草地上。而“大海”扑腾在狼群间,左冲右突,不住躲避狼群扑来的獠牙,靠着利爪和长喙硬是撕咬得群狼血肉飞溅。但它终于寡不敌众,躲避之间,羽毛被狼群的爪子片片扯落,狼与鹰不死不休的嗥斗声不绝于耳。
而就在我们脚下不远的地方,一个沾满泥和血的“土块”,正扒|着坡石艰难往上爬。起初我以为那是一头狼,后来我一个哆嗦意识到不对,那竟然是一个人!
那人爬坡的姿势相当难看,右腿直挺挺的,打不了弯,像是架报废了的机器,僵硬又笨重。在他身后,数只凶恶的大狼催命般紧追。
身负重伤的人对上穷凶极恶的狼,他们之间的距离瞬间被缩短。三步,两步,一步……
眨眼之间,一头狼腾空跃起,当空一声破风长嗥,血森森的獠牙直刺那人脖颈。那人拽着山坡上的草不让身体滑下,猛地一个侧翻,堪堪躲过了那狼的攻击。也就是这一下,我看清了他仰面朝天的仓促面容:
我的阿来!
那狼扑了个空,爪子在地上抓出数条深痕。眨眼之间,它又掉头朝阿来咬去。阿来飞起那条还能动的左腿,喊声“去你妈的!”狠狠将它踹翻下坡,大狼翻滚的身体又砸倒另一只扒着岩石往上爬的狼。
可狼实在太多了,踹掉一只还有一只。数只大狼如潮水般汹涌地围来。阿来手无寸铁,只剩一只脚能动,眼看就要被群狼撕咬成碎片。那只最大的狼王更是对准他的脖颈张开血盘大口,尖刀一样的狼牙朝着阿来血|管|突|出的脖颈狠狠刺去!我急得大叫一声,“阿来——!”不顾一切地冲了上去,扑到他身上,用自己的身体死死地护住他。
他吃了一惊,手臂用力想要翻身,反过来保护我。我哪里肯,两手抓着他的手腕,双腿夹着他的月退,将他死死禁锢住。他瞪大眼睛看着我,擦破淤伤的胸膛起起伏伏。我也看着他,一滴汗从我下颌滑落,滴在他潮|湿的颈窝。
“阿来,哥哥来救你了。”感受到后颈处剑捅一般尖利的锐痛时,我轻声笑,拼尽力气想要在最后一刻牢牢记住他的面容。
他前所未有的慌张,着急到要哭出来了,灰扑扑的小脸让人心疼。
我缓缓闭上眼睛。很想再一次轻轻抚摸他的脸颊。可是,我不能够…
我的手擦着他的发丝垂落了下去。
阿来,再见了,我在心中轻喃。
下辈子,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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